請家教的事情暫時擱淺,但也僅僅是暫時,李小芳沒有死心,不過一時找不到合適人選,溫淺也沒有妥協,兩個人就無聲的較著勁。
勝利一中作為考點,溫淺5號下午就放假了,老師佈置了滿滿當當兩天的作業,一副‘就算放假也不能讓你們有時間玩’的架勢。
但溫淺這會滿腦子都是要高考了,他要高考了,趙暮深要高考了。
儘管她不知道趙暮深現在的成績,還是高興於他沒有和上一世一樣中途退學,她迫切地?、渴望地、衝動地想去看一眼他從考場走出來的樣子,哪怕就一眼。
“媽,我想7號回一趟n市。”她開啟房門,深呼了一口氣,走了過去,對正在客廳看電視的李小芳道,溫高華也在旁邊,津津有味的看著家庭狗血劇。
空氣一瞬間變得沉默,連電視裡主角的臺詞溫淺都聽不太清了,她手心發著汗,有些緊張。
李小芳其實長得屬於溫婉家居那類,偏偏行事作風很女強人,導致她不笑的時候看起來特別咄咄逼人,她注視著溫淺,冷聲道:“你想回去,你覺得我會同意嗎?”
溫高華也皺起眉,不過沒有說話。
溫淺抿抿唇,垂眸默了一會,她終究學不會迂迴婉轉,或者說不想。
她語氣有些抖且輕,“我就遠遠看一眼,不過去和他說話,也不會讓他知道,我……就想看一眼他畢業的樣子。”
她的眸光帶了渴求,姿態也放的低,她其實很難去表述這個心情,以往日日夜夜裡她想見趙暮深的衝動她都可以壓下去,唯獨這次……對她而言尤為特殊。
或許是她意識到某些東西真的改變了,至少趙暮深這一世往好的方向去了,而她毫不懷疑的相信他以後會越來越好。
這是她最初回來時對他的善意,現在她只是想親眼看一看那個善意開出的花。
“有什麼的!他和你有什麼關係?!”李小芳徒然拉高音量,情緒有些激動起來,她也不等溫淺說話,搖搖頭,眼裡攢了失望,“你背地裡還和他聯絡吧,我就不該太相信你。”
溫淺童孔驟然一縮,也跟著激動起來,“我沒有!我說了不會聯絡就不會!”
“哎呀,不要吵不要吵,有什麼話好好說……”溫高華看兩母女又爭鋒相對了,趕忙道。
李小芳一把掙開溫高華摁著她的手,站了起來,眉頭緊緊皺著,眸光凝凝的盯著溫淺,緩了好一會才把怒火壓下去,“溫淺,我冒著你成績下降的風險也要讓你轉學,就是不想你再和他來往,你怎麼就不明白呢,他那樣的人,他那樣的人……”
她有些說不下去,溫淺卻突然笑了,笑著笑著就落下淚來,聲音破碎又絕望,“媽,他是怎樣的人?不能挑選的身世是他錯了嗎?被人指指點點是他錯了嗎?你覺得他是不正常的少年,是個壞孩子,可他傷害過我麼?沒有。你知不知道……他甚至在我試圖傷害自己的時候,拉住了我。”
李小芳和溫高華一震,臉上皆是驚懼,這是,什麼……意思?
溫淺胡亂擦了擦臉上的淚水,扯了扯嘴角,到這份上她反而冷靜了,她平靜的敘述著:“我才是那個不正常的孩子,有空給我找個心理醫生吧,還有不管你同不同意,7號我要回去。”
破罐子破摔說的大抵就是現在的她,和李小芳攤牌後,溫淺反而一下子輕鬆了,回到房間毫不猶豫的翻出鑰匙去拿手機。
門外隱約傳來李小芳和溫高華的爭吵聲,溫淺此刻置若罔聞。
去他媽的不管了,她不但想看趙暮深一眼,她還要和他說高考加油。
溫淺覺得這一點都不奇怪,就是普通朋友要高考了,出於禮貌她也得和人家道一聲加油吧。
她這樣安慰著自己,不由的舔了舔唇,握著手機又開始猶豫起來,她該打電話還是發簡訊,打電話他不接怎麼辦,他會不會還在生她的氣,她打電話過去會不會影響他明天考試的心情。
趙暮深,高考加油啊。
深哥,高考加油啊。
哥哥,高考加油啊。
她該喊他什麼,她該再說點什麼,讓他別緊張,好好考,穩住心態就行?可她真是特別少見趙暮深對什麼事緊張,考試應該也不會吧,所以她發條簡訊也沒什麼大不了吧。
似乎是怕自己再後悔,溫淺手指噼裡啪啦打起字來。
-高考加油,深哥勇敢飛。
她還是慫了,也不敢說太多,閉眼發了過去,又快速補了一條。
-不要讓任何事影響你,考試最重要。
萬一趙暮深還在生她的氣,那她希望趙暮深至少能先心平氣和考完試再生氣。
“叮……”
才過了不到一分鐘,就進來了一條簡訊,溫淺心跳著飛快,顫著手點開了那條資訊。
-嗯,謝謝。
溫淺嘴角慢慢下撇,這個回覆生疏而客套,甚至讓她產生了是不是自動回覆的錯覺,可這是簡訊,不是qq,沒有自動回覆。
“叮……”
又進來了一條簡訊,溫淺咬咬唇,在想第二條資訊他會說什麼,是‘我不會被無關緊要的人影響到。’還是‘那你為什麼要來影響我。’。
她猜測的回覆其實並不太符合趙暮深的性格,他這樣冷的性格不會說出這樣的話,他更應該不會回覆她。
是啊,他如果生氣了,他應該不回覆她。
可是他回了,還是秒回!
溫淺眸光微動,點開了第二條資訊。
~
七號是溫高華開車帶她回的n市,溫淺手機也沒帶,卡著差不多的時間點讓溫高華把她在路口放下,厲行沒有設考點,趙暮深應該在距離最近的德才考,她沒有問也不敢問誰,反正她覺得他就會在這裡。
德才門口已經站了很多家長的身影。
今年的高考下雨了,毛毛細雨,溫淺撐著傘小心的在人群裡鑽著,憑著纖細的體型找了一個不顯眼但又能一眼看到校門口的位置,眼裡也有些期待。
她環視了一圈沒看到熟悉的面孔,大多都是長輩,她鬆了口氣的同時又在想,別的小朋友都有人接回家,她的大朋友卻沒有,她來這裡也算是接過他一次了吧。
溫淺旁邊是一位中年大叔,這會閒得無聊,樂呵呵的和她搭起話來。
“小姑娘,來等哥哥還是姐姐的呀?還是男朋友喲。”
溫淺聽到男朋友三個字微怔,心想這個大叔還挺前衛,大叔似乎看出來她的意思,朝她努努嘴,“正常的很,你看對面那幾個小姑娘,橫幅都拉起來了。我兒子不爭氣啊,所以沒小姑娘等他,只能讓我這個做爹的來。”
“額,呵呵,叔叔你真幽默,我等我哥……”還有一個哥字沒說出來,溫淺就看到了橫幅上的字,表情立馬變得有幾分古怪起來。
【預祝趙暮深高考旗開得勝!】
幾個小姑娘長得漂亮又活潑,舉著橫幅拿著花,很扎眼,她剛剛只顧著擠位置才沒看到。
趙暮深長得她知道,可以往那些女生,除了孟麗,哪個不是隻敢躲得遠遠的。現在她就離開不到一年,他已經這麼受歡迎了嗎?
溫淺的心情霎時間變得酸澀起來,又很快斂好那點情緒。這是個好事,她告訴自己,有人陪,好過他總是一個人太孤單。
“鈴鈴鈴~”考試停止的鈴聲響了起來,人群開始躁動,大家都在警戒線外伸長脖子張望著,一面看第一個出來的考生是誰一面等著自家孩子。
溫淺也跟著緊張起來,舉著傘的手緊了緊,她現在倒覺得下雨挺好的,萬一等會有她不想看到的畫面,她就可以用傘擋住視線。
第一個出來的是個寸頭男孩子,毛毛細雨都澆不滅他的熱情,似乎是因為終於考完了,他又蹦又跳,嘴巴都快咧到耳後根了。
緊接著是第二個,第三個……
溫淺眼都不太敢眨的盯著,然後她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
瘦了,她看到趙暮深的第一感覺。
清瘦的身影在考生中尤為拔高,俊朗漂亮的面容即便不笑一樣吸引人的注意力,此刻他眉頭微微蹙著,似乎還在為試卷最後大題而苦惱。
溫淺聽到了對面那幾個女生的歡呼聲。
“畢業快樂,趙暮深。”溫淺埋在人群裡,小聲的說道。
趙暮深卻勐的停住了腳步,抬起頭往前方看去——
沒有熟悉的面孔。
“趙學長,恭喜你畢業了!”拿著花的女生害羞的道。
趙暮深回過神來,沒有去接,冷漠而疏離道:“謝謝。”
“深哥!”
顧俊朗跟個挖掘機似的動靜極大的跑了過來,他剛剛去找林唸了,結果這丫頭話都沒說兩句就著急忙慌走了,但他大人不記小人過,看在她有現身的份上不跟她計較。
他一把勾住趙暮深的肩膀,一臉考完的興奮,“終於考完了!走走走,去我家玩吧!我新買了遊戲機。”
趙暮深勾了勾唇,乾脆跟著顧俊朗走,走出人群后抖開了顧俊朗的手,聲音不掩疲憊,“我回去睡覺了。”
他太累了,緊繃的神經此刻才算鬆懈下來,他現在只想好好睡一覺。
顧俊朗還想說什麼,還是被趙暮深帶著血絲的眼睛勸退了,只是猶豫的問道,“那晚上畢業聚餐,你來嗎?”
“來。”
6月7號,高考結束的那天,那場雨見證了溫淺曾經來過。
溫淺回到c市後,又恢復了正常而繁重的上課生活,她開始投入的去學習。
自從上次後和趙暮深簡訊聯絡後,她的手機一直丟在抽屜鎖著,到了公佈高考成績那天,她才又重新開了機。
這次開機和以往不一樣,蹦出了好幾條簡訊,一條是提示她關機時的某個號碼給她的來電,其他幾條都來自同一個人。
溫淺隔著螢幕都能想象到這人冷著一張臉又咬牙切齒的模樣,輕輕地笑了笑,轉而去了厲行的官網。
一向素雅的官網此刻飄著鮮紅的通知欄,可以看得出真的是有天大的好訊息。
趙暮深考的這個分數,應該是厲行史無前例的最高分了吧,連溫淺都小小吃驚了一會。
腦子裡不由自主的想起少年明顯清瘦憔悴的身影,她的心宛如被人狠狠攥住,細細麻麻的痠疼。
她聽見自己的聲音近似呢喃道:“辛苦了……”
r大的分數線向來高,作為法學第一的大學,這個專業也是無數學子擠破頭都想報的,溫淺查了下歷屆的分數線,陷入了沉思。
她最後決定給趙暮深打個電話。
這人連電話都是秒接,難道他高考完後就這麼閒麼。
兩人都沒說話,淺淺短短的呼吸聲透過電流聲傳到各自的耳朵裡,沉默了好一會。
“溫面面。”終是少年敗了將,艱澀的聲音透著無窮的想念。
“你好厲害呀,趙暮深,你打算報什麼學校?”溫淺的目光落在自己灰色的床單上,笑得眼睛眯了眯。
趙暮深上下滾了滾喉結,又在聽到她最後那句話時呼吸不由的急促起來,憋著一口氣來來回回,氣的不輕,聲音似乎從牙縫中擠出似的,“你知道我會報什麼學校。”
溫淺沉默,摳著床單的手蜷了蜷,聲音有些低,“深哥,分數線你看了麼?”r大的分數線和趙暮深考的分數很近,這就意味著報r大並不是一個明智的選擇。
“看了。”他語氣輕輕。
“我也不是很想去……”
“不,你想。溫面面你閉嘴。”趙暮深打斷了她的話,聲音透著幾分冷。
半晌後溫淺投降般低低笑了,笑得眼睫微溼,“真是個傻子。”
電話那頭頓了頓,也輕輕笑了,趙暮深聲音有些低啞,帶著點點祈求般的語氣,“溫面面,錄取結果出來後,我能不能去見你,一面。”
溫淺閉著眼想了想,七月中旬差不多是暑假。
可她嘴角上翹,語氣卻狀似為難道:“我媽不讓。”
電話那頭又是半晌的沉默,久到溫淺看了看電話是否結束通話了,她才勐地忙道“但我不聽我媽的。”
趙暮深覺得自己的心在這短短几分鐘的通話裡就被翻來覆去碾了好幾遍。
回學校統一提交志願書那天,趙暮深頂著一腔孤勇和沒有人理解的執拗,第一志願選了沒有太大把握的r大。
暑假很快到來,李小芳為她找了一個對青少年心理健康頗有名氣的醫生,溫淺也很配合的去了。
心理醫生是個溫柔的阿姨,給溫淺做了一系列的測試,最後她被判定為輕中度的躁鬱症,偏向於抑鬱多。
對於結果溫淺也很平靜的接受了,但對溫父溫母還有溫升顯然打擊很大。溫淺心裡清楚自己不是簡單的躁鬱或者抑鬱,心理醫生對她來說幫助並不會很大,但她還是挺喜歡一週一次的面談,能給她很放鬆的感覺,唯一不太好受的一點就是她得吃藥。
那些白色的藥品並不會讓她的症狀變好,反而會讓她變得焦躁,她似乎也開始不喜歡白色。
跟家裡人攤牌後,她開始按自己目前真正的喜好來行事。這也是心理醫生支援的,表示她的這些改變都是正常的,沒有造成實質性傷害的情況下,可以做,這點讓她頗滿意。
她不再穿淺色系的衣服,偏愛灰色和黑色,喜歡的東西也和之前大相徑庭,不愛說話也不愛笑,性格變得有些乖張孤僻。
李小芳和溫高華對待她變得小心翼翼,但每回看到和以往行事不一樣的她時,眼神中又不免透著幾分不自然。
接受度最大的自然還是溫升,她在溫升面前也最自在。
“嘿,我覺得你也沒什麼變,頂多就是變酷了嘛。”溫升大大咧咧道。
溫淺勾了勾唇,手上的筆沒停,冷冷道:“是麼?”
溫升:“……”
她寫完一行,停下了筆,回頭瞅著溫升,似笑非笑道:“給我包煙唄。”
溫升一副wtf的表情,完全沒顧及她是病人,對著她的腦袋就重重一拍,“門都沒有!!!”
但很多時候,溫淺還是沒有攻擊力的,依舊乖巧的像個小花包。
李小芳猶豫再三,問溫淺需不需要休學。
溫昇平靜的搖搖頭,反而對她說:“媽,給我請個家教吧。”她想好好學習了。
於是李小芳為她請了一個本科大二的男生做家教老師。
家教老師叫許風,c市本地人,放暑假回家後深感無聊,不如去拯救祖國的花朵兒。這人長得挺帥,白白淨淨戴著一副眼鏡,經常性穿白色的襯衫,說這樣看起來成熟可靠一點,溫淺倒覺得很有大學學生會主席那種斯文敗類的氣質。
結果他還真是。
但許風性格一點都不穩重,幽默還有點惡劣的幼稚。講課的方式倒不死板,就是特愛舉一些不著邊際的例子,偏偏溫淺還聽懂了。
許是李小芳提前和他交代過溫淺的病情,一開始他對溫淺的態度跟和瓷娃娃相處似的小心,最後一來二去接觸多了,兩人熟悉了起來,許風就不裝了,溫淺懟他你看起來一點都不可靠,他還能欠欠的回一句你看起來也不像有病啊。
溫淺想,這人性格還有點陸星馳。
一個月下來,溫淺覺得自己漏掉的知識總算都縫縫補補了起來,她本來成績也不差,就是之前狀態不好拉了些知識,許風輔導起她來也覺得非常順手。
最後一天家教完畢,溫淺難得心情不錯的把許風親自送下樓,許風偏過頭半是玩笑半是認真道:“高考後考不考慮報我學校啊,到時還能照應照應。”
溫淺笑了笑,“拉倒吧,沒興趣。”
許風也不介意,跟著笑了笑,“留個電話?不會的問我,免費諮詢。”
“你不是有我媽電話?”
許風:“……”
兩人靜靜對視幾秒,許風眼裡閃過一絲失落,抬了抬手做求饒狀,“行了行了,我知道了。”
“上去了,拜拜。”溫淺微微頷首,轉身利落上樓了。
許風嘴角勾起一絲苦澀,轉身朝對面街走去,不起眼的角落堆了好幾個菸頭,其中一個還帶著絲絲煙霧。
【作者題外話】:儘量快速跳過這些過渡章節了,應該還有一兩章面面就畢業了。
另外把面面當初說想報的學校從z大改為了r大,沒寫錯沒寫錯沒寫錯哈。
今日5000字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