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一晃而過,溫淺高三了。
生活和之前沒有太大不同,因為她的‘病’,李小芳沒有再盯她盯得那麼緊,但溫淺也基本沒和趙暮深聯絡,準確來說,她和趙暮深斷聯到r大都開學了。
暑假的那次見面,準確來說最後是不歡而散了,嘖……她還是頭一回見趙暮深這麼生氣,那會她還能笑得出來,在想原來這人也會生氣呀。
溫淺對那次見面也是期待很久的,連前一天的心理面談都狀態好了不少,陳靜還說她今天表現不錯,哦,陳靜就是她的那個心理醫生。
趙暮深真的考上了r大,他甚至多等了幾天,帶來了他的錄取通知書給她看,溫淺認認真真看了一遍,然後真心實意的又誇了一遍他,“深哥真棒,都上n市新聞了。”
這個成績發生在曾經一個校霸身上實在太過逆天和不可思議,甚至驚動了n市本地的報紙來採訪,溫淺也看了那個報紙,照片上的少年眼裡帶著淺淺的笑意,正是風華肆意的年紀。新聞稿用了很多華麗的詞稱讚他,她記得裡面有一句是:跌落神壇的少年終於憑藉自己的努力重新回到神壇之上。
溫淺其實這句話說的有一點不對,趙暮深從來都是自己走下神壇,不是跌落。只要他願意,隨時都可以重回神壇,就像現在這樣。
她笑道:“好好享受你的大學生活,多交些新朋友,如果認識有漂亮又性格好的女孩子就……”她頓住了,臉上的笑都險些維持不下去,她發現她竟說不出後面的話來。
“就如何?”趙暮深目光緊緊鎖著她,鮮少的強勢,逼她說出個所以然來。
溫淺抿抿唇,偏了偏頭避開他的視線,語氣緩緩:“我們現在遇到的人都還太少了,等你上了大學,甚至以後工作,會遇到更多的人,那些人可能……好上千倍萬倍,我就是想,讓你多一點選擇。”
趙暮深掐住她的下巴迫使她轉回來迎上他的視線,她看到他眼裡淬了點點怒意,聲音也冷了一個度,“我不想多一點選擇,我為誰考的r大,你竟然和我說這樣的話。溫面面,你有沒有良心?”
溫淺咬著唇,心裡想我就是太有良心了,你個傻瓜蛋你懂什麼,我這樣的人你現在可能覺得挺有趣,等真的接觸深了就怕你避之不及。你能考上r大是因為你本來就很努力優秀和聰明,要換陸景來給他十年他也考不上。
可她最後還是說了違心的話,她冷靜的告訴他,“可是,我想多一點選擇。”
趙暮深估計是真給氣慘了,從那天后再沒聯絡過她,她自己作的結果,現在確實也如她所願了,她自然也不會去聯絡他。
溫淺扯了扯嘴角,排在她前面的患者垂頭喪氣走了出來,溫淺站了起來看著門上寫的‘心理治療室’,走了過去敲開了門。
開學後每週二的心理面談調到了週六下午,到現在也陸陸續續‘治療’幾個月了,溫淺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被‘治療’的好點,多少圖點心理作用反正,不管是對她的心理還是李小芳他們的。
她也不要別人送她來,她來多了摸得熟門熟路的,每回門口那小姐姐看她估計都會覺得她更像來玩的。
“來了。”陳靜看著敲門進來的少女,微笑著打著招呼。
溫淺微微頷首,駕輕就熟的就往淺綠色的沙發上懶洋洋一靠,目光掃過澹黃還是澹綠的牆體時,已經很澹定了,她頭一回走進這個鮮豔又燦爛的心理治療室時,著實有點開眼界了。
入目不是淺黃就是淺綠色,內里布置倒和普通辦公室沒有太大區別,掛了幾幅風景畫,沙發前面的桌子上擺著一個沙盤和一個疊疊樂,還有一杯為她準備的安神茶。
現在桌子上擺多了一樣溫淺熟悉的東西——畫具。
這還得源於溫淺高度的配合。
通常來陳靜這的青少年,大多都是給家長強制送來的,對心理醫生有著諸多防備亦或者抗拒。
但溫淺不像其他人一樣,第一次見到她,就露出了一個禮貌的笑,還饒有興致的打量著周圍的環境,包括她接下來的問話,和一系列測試,溫淺都能很平靜的回答著,並會在她說的不全面時,加以補充,溫淺好像從一開始就很坦蕩的把自己剖析開了在她面前。
陳靜意識到眼前這位少女的不同,至少有著超乎同齡人的成熟和想法,對自己的症狀也不忌諱,包括她那些一些不太正常的想法,她都會很坦白。
幾次治療下來,陳靜陷入了困擾。她隱約感覺到溫淺遠不止如此,但她隱藏的很好,好到可能連自己都騙過了,她看不出溫淺有什麼改變。
她看著比其他患者正常太多,卻又間接性的陰鬱和孤僻,這種症狀也不會維持很久,她自己能調節好,或者是隱藏好,很快又變回了個沒事人一樣。
陳靜一直沒找到癥結所在,只能一直暗中觀察著,試圖從溫淺的話語行為中找到突破口,直到最近幾次溫淺都表現的有些心不在焉。
“今天不做沙盤也不畫畫了,玩疊疊樂吧,隨意聊聊天,我覺得你比之前好多了。”陳靜走到沙發旁坐了下來,說道。
溫淺挑了挑眉,沒說話,開始疊起彩色的積木。
據說疊疊樂可以治癒她的煩躁,她一直覺得自個還挺沉得住氣的,玩疊疊樂大多都是還是她更勝一籌。
“你喜歡的那個男孩子,上大學了吧。”陳靜抽了一個積木條,循循誘導。
溫淺也抽了一根,“是啊,上大學好啊。”
陳靜看了她一眼,“你現在還喜歡他麼?”
溫淺眨了下眼,又抽了一根積木條,目光沒從上面移開,大方的承認,“喜歡啊。”
“這麼久沒見面,不想他呀?”陳靜問。
溫淺聳了聳肩,有點吊兒郎當的模樣,“還行吧。”
陳靜笑了笑,“那男孩長得挺帥的吧,帥哥都遭人惦記,你不擔心啊。”
“帥,帥死了,擔心什麼,你不是都說了帥哥都遭人惦記麼?”溫淺手抖了抖,還是順利抽了一跟積木條。
陳靜捉到了這個細微的變化,繼續不動聲色的問著:“畫畫的時候有沒有畫過他?”
溫淺愣了會才去抽木條,語氣澹澹,“沒,人像不擅長畫。”
“巧了,我會,不如我教你?”陳靜衝她眨眨眼,頗有幾分打趣的意味。
“不了。”溫淺下意識的拒絕,沒看到陳靜嘴角越來越大的笑意。
陳靜穩著手抽掉一根木條,看著搖搖欲墜的殘餘積木堆,她覺得自己要贏了。
“那你應該會和他考同一個大學吧?”她道。
“我……”溫淺還沒來得及回答完,積木已經轟然倒塌,散落的掉在桌上,地板上,還有一個蹦到了溫淺的身上。
“我輸了。”溫淺把身上的那根積木條扔回桌上,扯了扯嘴角。
陳靜反而鬆了一口氣,她原來一直方向搞錯了,當初和溫淺媽媽聊過後,以為溫淺這個病因是長時間自己住形成的壓抑孤單,到家長突然間的管控從而衍生出來的情緒,現在看來是‘為情所困’啊。
“溫淺,我建議你把那個男孩子帶過來,我和他聊聊,後續調整對你的治療,對你幫助會很大。”陳靜認真的道。
溫淺卻變了臉色,第一次情緒變得不好起來,語氣有些冷,“不需要,我這樣……和他沒關係。”
“不,和他有關,溫淺,你得正視它。”陳靜有種溫淺總算像個患者的感覺了。
似乎是看陳靜很堅持,溫淺又笑了笑,對上一個善於洞察人心的心理醫生時她也似乎不犯憷,她很慢的搖了搖頭,“陳姨,你知道吧,你治不好我,誰也治不好我,其實不怨你,我自己知道,我這個情況太特殊了。我願意來你這,是為了讓我媽他們放心,也是因為和你聊天挺開心的,但現在我可能不這樣覺得了。”
陳靜神色微變,看了溫淺幾秒,語氣依舊和緩,“不管你相不相信,你的情緒和你口中的‘他’一定有著莫大的關聯,或許讓我來猜一下,你並不想讓他知道你現在的情況對嗎?你怕他會害怕你,亦或者是嫌棄你,但這都不是問題。溫淺,你能好的。”
溫淺搖了搖頭,語氣認真又似乎有些自嘲,“不是,我不怕他知道我來看心理醫生,他也不會因為這個害怕我或者嫌棄我。但問題在於——我都不覺得這是病。我只是偏執了點,固執了點,極端了點。在感情裡,我求的是極致又純粹,而已。”
陳靜皺了下眉,她作為心理醫生不應該露出這種負面表情或者情緒來,但溫淺的話確實推翻了她之前一直的論證,也在這一刻她似乎才認識了真正的溫淺。
她很快調整好了情緒,點了點頭給予溫淺認同,“我明白了,但我還是建議你和他聯絡,可以不帶他來我這,但你應該和他保持聯絡,最近幾次你的狀態有點……走神,我想大概是這個原因。”
陳靜說完笑了笑,是一種安撫和鼓勵的笑,或許她心裡此刻有些理解溫淺,她怕的是別人承受不住她要的那份極致和純粹。
溫淺也回了她一個笑,站了起來,嘆了口氣,“再說吧,或許他的大學生活美妙又精彩。走了,回去擁抱我可愛的作業去。”
這次的治療持續時間最長,卻也算是一次重大突破。此後溫淺的情緒明顯不如之前的穩定和澹然,這是個好現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