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沒一會兒,手術門開啟。
椅子上的人勐地驚起,穆尤皖急忙站到門前,眼巴巴地看著出來的護士。
“誰是患者家屬?”
護士急聲問著,眼睛直接落在穆哲彥身上。
見狀,穆尤皖也跟著轉頭,沉默著看向他。
好幾次都想張口說些什麼,可最終只是蠕動兩下,又歸於平靜。
見他們這樣,護士眉頭微皺,出聲催促:
“病人現在情況很焦急,你們到底誰是患者家屬!”
這人怎麼回事,都不關心自己孩子的嗎?
顯然,她把弛淨川當成了穆哲彥的兒子。
聞言,穆尤皖抿抿唇,正要出聲時卻被穆哲彥打斷:
“我是。”
話落又上前幾步,走到護士面前重複了一遍:“我是他爸爸。”
說著還用下巴指了指手術室的方向。
見他這樣,護士也懶得追究剛剛他為什麼不出聲,直接拿了份檔案在他面前開啟,解釋道:
“病人是硫酸燒傷,程度屬於三級,需要進行手術植皮。您看一下這個,如果願意就在上面簽字吧。”
聞言,穆哲彥仔細看了下,餘光瞥了眼穆尤皖,見她微微點頭時才出聲:
“好。”
穆尤皖就站在一旁,滿臉冷肅。
她想的很清楚,手術有風險,但是有治好得希望。但不手術,只會有一個結果,那就是死亡。
既然如此,那還不如試一試。
老天是公平的,不會總是虧待一個人。
穆尤皖默默想著。
儘管如此,但不知道為什麼,只要想到他有可能會手術失敗,就覺得呼吸都不通順,心臟那塊脹脹的,又酸又累。
拿過簽好的檔案,護士轉身就進了手術室。
門重新關上,沒有露出一絲光亮。
穆尤皖看著,只覺得呼吸好似都跟著那門一起停止了。
過了好久,裡面都沒人出來。
而手術室外,穆尤皖和穆哲彥坐在醫院的長椅上,中間依舊隔了一個位置。
不知道是被消毒水燻昏了頭還是怎麼回事,忽地,就想說些什麼。
“這原本應該是我挨的。”
“什麼?”
她聲音很小,近乎呢喃,穆哲彥並沒有聽清。
而她不在乎這些。依舊閉著眼靠在椅子上,聲音澹漠,不帶有一絲感情,簡直冷漠的可怕。
“那瓶硫酸,是衝著我來的,他只是替我擋了下。”
聞言,穆哲彥偏頭看了眼手術室,一向沉穩睿智的眸子閃了閃,帶著些許異樣。
盯著門口看了好一會兒,才出聲:
“是吳以欣?”
“她必須付出代價!”
穆尤皖勐地睜眼,整雙眼睛幽冷如深井,只有眼角泛著一抹猩紅,看著駭人又心疼。
“我知道了。”
頓了頓,穆哲彥有些訝然,同時又很心疼。
人人都說穆家大小姐張揚明媚、囂張無畏,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魔王。
但他們又怎麼知道,在魔王之前,她也只是一個脆弱的女孩。
一個才十八歲的小女孩。
正值青春美好的年紀,她又怎能不張揚,不明媚?
前面“手術中”的燈牌發出嗜血的紅光,映照在她澹漠精緻的面龐,看著落寞又駭人。
悄無聲息地離開,即將進電梯時還是沒忍住回頭看她。
見她依舊閉著眼,不由地有些失落。
進電梯的同時給她發了條微信:
【吳以欣那邊我已經派人在查了,你放心。這幾天你就照顧小弛吧,要是忙不過來就請護工。多少錢無所謂。】
電梯門悄然關上,一如她無聲無息睜開的眼睛。
偏頭看了眼電梯的方向,又看看手機,抿抿嘴,回覆:【好。】
……
不知道過了多久,久到她已經麻木了,才看到“手術中”的燈牌熄滅,接著就看到手術室門開了。
門開的一瞬間,光打進來,刺的她忍不住眯了眼。眼睛有一瞬的失明,什麼都看不清。
而她卻沒在意,依舊緩緩站起,拖著已經發麻的腿朝醫生護士走去。
還不等她問,醫生就直接開口:“手術很成功。”
“謝謝。”
眼前仍是一片漆黑,穆尤皖抿唇禮貌地笑著。
她話音剛落之前那個護士小姐姐又笑著打趣:
“小妹妹,這下不用擔心你哥哥了吧。”
聞言,穆尤皖扯唇輕笑,並沒有解釋。
眼睛逐漸恢復了些,有絲絲縷縷的光透了進來。
第一次,覺得醫院消毒水的味道沒那麼難聞。
坐在弛淨川病床前,穆尤皖暗自想著。
沉默著坐了一會兒還是決定給穆哲彥發個訊息,告訴他弛淨川已經醒了的事。
手機那頭,穆哲彥正在看陳特助拿過來的資料。
聽到手機特別關注訊息提醒時,唇角忍不住翹起。
即使早就有人說過了這件事,但看到自家女兒的訊息時,還是會忍不住竊喜。
一個馳騁商場幾十年的巨鱷,走過無數大風大浪,早已練就了一顆鋼鐵般的心臟,但在這一刻,只因為一個訊息就露出了他最柔軟的一面。
陳特助看著,忍不住輕笑搖頭,有些無奈,同時又很擔心。
他是樂意看他們父女和好的,但是老闆的身體……
這樣想著也忍不住出聲提醒。
聞言,穆哲彥笑呵呵地擺手,出聲道:
“我自己的身體我知道,也拖不了幾年。我只希望能在死之前把公司全部託給皖皖,以後你一定要多看著點。。”
“雖然皖皖現在成績有了進步,但她畢竟還小,玩不贏那些老狐狸的。你一定要多幫幫她,別讓她吃虧。”
“還有,皖皖這個人,吃軟不吃硬,看著什麼都不在意,實際上特別講義氣。遇到事情有分歧,你不要和她吵,哄哄她,和她講道理,她會聽的。”
說到這兒像是想到了什麼,忍不住低笑出聲。
突然心口傳來一陣刺痛,臉上肌肉不受控地抽搐。
陳特助見狀急忙幫他拿藥。
而另一邊,醫院裡。
穆尤皖坐在單人病房的沙發裡,看自己小本本上記的注意事項。
這是醫生剛剛交代的,她怕記不住索性就要了紙筆寫下來,沒事就看看,總會記住的。
這般想著,忍不住看了眼躺在病床上的弛淨川。
剛做完手術的他,臉色很蒼白,嘴唇更是沒有一點血色,甚至還很乾。
用棉籤沾上水,輕輕擦在他嘴邊。
一遍一遍,不厭其煩。
靜靜地擦拭著,腦海裡滑過這段日子的點點滴滴,最終定格在他擋在自己身前的背影上。
穆尤皖一直不喜歡有高個子站在自己身邊,因為高個子壓迫感很強,會很不舒服。
但他擋在身前的那一刻,她清楚意識到,自己並沒有討厭。
那一瞬,她聽見了自己的心跳。
你栽了。
穆尤皖心中暗語,視線卻落在弛淨川鼻尖上的那顆小痣。
一開始,只是覺得這顆痣特別而已。
不知不覺,手就伸了過去。
直到手下傳來一陣溫涼時才回神。
訕訕地收回手,心虛地看了一圈周圍,慶幸沒人看到。
又換了根棉籤,依舊沾水替他潤唇。
穆尤皖唇角微翹,臉上始終帶著笑。腦海裡回想著曾經說的“我們一起考規遠大學建築系好不好”,他說“好”。
好。
考規遠大學建築系。
從來沒什麼目標,完全走一步看一步十分佛系的她,第一次有了想努力夠到的東西。
這感覺,還不賴。
考上規遠,我就真的要追你了。
心中暗暗想著,指尖輕點他鼻尖的小痣,聲音都帶著笑:
“你不說話,我就當你預設咯。”
話落,室內一片寂靜,過了好一會兒才傳來一道帶著笑的女聲:
“你答應了。”
而另一邊,穆哲彥看著陳特助遞上來的資料,臉色勐地沉了下來。
每看一份,臉色就又沉一分。
沉默著看完所有,饒是素質教養高如穆哲彥,也忍不住罵了句“畜生”!
黑著臉合上最後一份資料,冷聲吩咐:
“盯住他們,最好有現場證據讓他們避無可避!”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