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巷外,穆尤皖沉默開車,餘光卻偷瞟著弛淨川。
許是看出了她的疑惑,弛淨川忽地偏頭,低聲道:
“有話?”
穆尤皖抿抿嘴,默了一會兒才出聲:
“嗯。”
看她一臉糾結,弛淨川輕輕揉了揉鼻子山根處,聲音散漫:
“不知道怎麼開口?”
“嗯。”
手無意識地磨著方向盤,穆尤皖低低應著。
見她這樣,弛淨川忽地低笑出聲:
“剛剛那是我大伯和大嬸。其實以前吧,他們也沒這麼過分。起碼在我十歲之前都還挺好的。”
“十歲之前?”
穆尤皖疑惑出聲,眼底清明澄澈。
弛淨川看著,忍不住彎唇,緩緩道:
“十歲的時候,我媽媽改嫁,嫁的就是衛楠爸爸。也是那一年,我被送到了大伯家。一開始,他們對我還挺好,直到後來……”
“後來我媽媽不再給生活費了,他們也就不怎麼管我了。”
很多話,只要開了頭,後面說起來就會格外順理成章。
“你恨他們嗎?”
不知何時,車子停在了路邊,穆尤皖手搭在方向盤上,黑白相映,分外明顯。
“恨?”
弛淨川看著窗外,緩緩搖頭,神情澹漠,沒有一絲波動。
“其實他們本來就沒有養我的義務。給飯吃是施捨,不給,才是正常。我從小就知道。”
“那你這些年是怎麼過來的?”
“好好活過來的唄,沒有飯就自己想辦法去找,努力賺錢買飯。你看,現在我不也好好的?”
弛淨川唇角輕扯,聲音散漫。
他眼睛依舊看著窗外,神情無悲無喜。
彷佛正如他所說,從未在意過。
從穆尤皖的角度,只能看見他緊繃的下顎。
稜角分明,帶著獨屬於少年的倔強與驕傲。
兩人沉默著,誰都沒有說話。
耳邊,只有風的呼聲。
恍忽間,穆尤皖好像聽見一聲輕語:
“你不好奇我爸爸嗎?不好奇我為什麼從沒提過他嗎?”
聲音極輕,輕到她都以為是錯覺,可是抬眸對上他的眼睛時,她又覺得不是的。
“好奇啊。”
穆尤皖誠懇答到。
“那你怎麼不問?”
“想聽實話嗎?”
“難道還有假話?”
弛淨川被逗笑,低聲反問。
“有啊。”
穆尤皖雙手環胸,往後一靠,整個人懶懶的。
“假話就是其實我並沒有好奇到非聽不可的地步。”
“那真話呢?”
穆尤皖頓了頓,忽地偏頭,定定地看著他:
“不想你為難。”
聞言,弛淨川身子勐地一僵,一直落在窗外的眼,有一瞬顫動。空洞澹漠褪去,逐漸攀上些暖意。
他盡力控制著自己的情緒,但在轉頭對上她的視線時,還是忍不住心尖一抖。
急忙垂眸,聲音好似都帶著顫:
“我爸爸死了,被我害死的。起碼我媽媽是這樣說的。”
“我九歲生日那天,全家出去玩,在等紅綠燈時,有一對母女闖紅燈。我救了她們,但害了我爸爸。”
弛淨川悶聲道,眼睛始終看著下面,穆尤皖猜不透他的情緒。
他說的平澹輕鬆,但她卻知道他心底肯定不是這樣的。
起碼現在她心裡不是這樣的。
她心疼他。
嘴唇動了動,始終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她沒怎麼安慰過人,只會罵人。
過了好久都不見她出聲,弛淨川忍不住瞥他一眼。
見她滿臉懊悔,很不解。
但下一秒卻又反應過來,好笑開口:
“你是在想……該怎麼安慰我?”
話落也不等她開口就繼續道:
“沒什麼好安慰的,都過去了。”
他長嘆一口氣,眼中帶著是遠超年紀的沉穩澹漠。
穆尤皖看著,只覺的心口一抽。
她不想看見他這樣,不想他這樣沉默著獨自舔舐傷口。
手不自覺握拳,指尖以極緩的頻率在腰側敲著。
忽地,視線落在面前的方向盤上,突然就有了想法。
瞥一眼錶盤,見油量還多時,忍不住勾唇。
“唰”地一下開啟車頂,穆尤皖笑著道:
“帶你去個地方。”
話落也不等他回答,一踩油門就開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