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傍晚,血色殘陽佇立在天之盡頭,照耀著沐浴於此光的東部府城。
一行軍容狼狽的騎兵如喪家之犬般,從西門而入。
府城的百姓們認出了他們的身份。
“這不是前些日子才護送蘇先生去往雄山縣的府兵嗎?”
“不會...遭遇了妖魔吧?”
“蘇先生呢?”
府兵統領卻是渾然不管,他一邊捂著肩頭“被心腹砍出來的傷”,一邊快速穿過內城城門,匆匆來到曹府。
在見到曹書達後,這統領嚎啕大哭,喊道:“知府大人,屬下辜負了您的信任啊。”
曹書達掃了一眼,沒見蘇先生,神色平靜地問:“說吧,何事?”
那統領一邊賣慘,一邊將雄山縣發生的事原原本本的說來,其中包括了田運的死,田家的死,以及蘇藏願的死。
至於他,則將原本編好的理由說了出來。
曹書達忽道:“是隨你一同去的那個蘇先生麼?”
那統領也不知這一問是何意,畢竟他並不知道“那個和他們一起出發的蘇先生”乃是假貨,但卻還是迅速點了點頭。
曹書達閉目,沉思了一會兒,幽聲道:“這次不怪你。但是,我再給你一次機會。這一次,說實話。”
那統領一驚,欲要堅持,但看到知府那冷峻似鐵的面龐,卻又心中一驚,不敢隱瞞,將真相一一道來,末了...他又道了句:“屬下...屬下也是想為知府大人儲存力量。那雄山縣太過邪門,怕不是有妖魔呢。”
說完這句,他似乎是抱著將功贖罪的想法,忙道:“對了,屬下現在想來,卻忽地察覺有些古怪。
此番,田家死了極多之人,可李家卻無一人出事,屬下懷疑會不會......”
曹書達聽到這裡,先是一愣,旋即眼皮一跳,猛地抬手,重重拍桌,繼而勃然起身,大怒道:“好膽!!李玄乃我門生,我與他師徒情深,便如一家人,豈容你在這裡挑撥離間?!!”
這發怒恰如前一刻還萬里無雲、下一剎便電閃雷鳴。
這統領完全沒有反應過來。
曹書達未給他再回話的機會,而是迅速斥道:“來人!將他的鎧甲剝了,丟出去!”
話音才落,便有侍衛閃出,將還處於懵逼狀態的統領叉了出去。
遠處這才傳來求饒之聲。
但曹書達並未理會,而是深吸了一口氣。
其實說起來,昨兒一晚到現在,他是一直寢食難安。
原因便是他無法確定蘇藏願有沒有真的死去。
而現在,他已經可以肯定了。
若是真的蘇藏願不死,那假的蘇藏願又豈會被人將人頭掛在牌坊上?那田運,以及田家眾人又豈會死?
至於李家...
...
...
片刻後。
曹書達來到後院,徑直來到昨晚那位“願意留宿的新的蘇先生”居住的宅子,算是擺足姿態,親自邀請。
之後兩人同飲香茶,言談之間不涉公事,卻只是論著些文人的經典。
午間,曹書達見他知書達理,而非瘋瘋癲癲,心中越發欣喜,繼而便大擺家宴。
李玄欣然接受。
曹書達失去了蘇先生,所以他需要另一個蘇先生,便是李玄不佔,保不準過段時間曹府又會出現一個“張先生、王先生”之類的。
李玄既是先來了,便是先佔了這位置。
除此之外,他也需要曹書達。
宴間,曹聞起身,佝著身子來敬酒,口中只道:“多謝先生救命之恩!”
今日他去到寢房,看到那掉落在床旁的手指頭,哪裡不知道昨日自己距離死亡僅就一步之遙?
被那瘋子抓到,便是不死,也得脫層皮了。
而在那時候,唯一能夠出手救他的就只有這位神秘的新的蘇先生了。
李玄看著曹聞,他還記得之前兩人在會仙樓喝酒時瞎吹牛逼的場景,可此刻卻是另一番光景。
他只覺心中古怪,卻還是輕輕頷首。
曹聞一飲而盡。
曹書達繼續哄抬氣氛,末了才道:“不知蘇先生在百花府可有落腳之處?若是沒有,或可住我曹府。
先生所欲,我曹某人但凡有的,定會雙手奉上。”
李玄擺手道:“所欲倒是有,但住便不住這兒了,我閒雲野鶴慣了。”
曹書達笑容不變,又道:“我與先生當真是一見如故,先生看我這雙兒女如何?”
李玄看向曹聞,曹怡,道:“才子佳人,不愧是知府家的公子千金。”
曹書達見他閒談之間如此懂禮,旋即笑著起身,取酒拜道:“先生若不棄,便讓我這對兒女拜您義父,今後對您誠心誠意,行盡孝道。”
李玄:???
曹聞:???
曹怡:???
曹書達怒道:“還不起身?!”
話落,曹聞,曹怡旋即起身,一個擺著青澀,一個擺著純情,手持酒杯,用期盼地眼神看向那位端坐酒宴的老者。
而知府家的夫人也起身而拜。
空氣如若靜止...
李玄緩緩閉目,此時他全身高度緊繃,畢竟不能露餡。
而很快,他就接受了“年僅十八歲的自己竟然要收與自己年齡相仿的少年少女為義子義女”這事兒。
道理很簡單:他要和曹書達進行深層次合作,那麼就需要更深層次的情感關係,既然他不肯住在曹家,那麼...他就需要收下這一對兒義子義女。
所以,他點了點頭。
曹書達哈哈笑道:“還不拜見義父?”
曹聞曹怡急忙持了新杯,倒了新茶,跪倒李玄身側,一個個抬手敬茶,口喊:“義父。”
李玄接過了茶盞。
宴席上,一桌人皆是笑意盈盈。
便是那知府夫人也是情不自禁地笑了起來。
相比起之前的蘇先生,還有那群留在曹家的瘋子,她覺得這位蘇先生更好。
見此情景,曹書達又道:“先生,過兩天,我再擺一場酒宴。
我需得讓整個百花府知道這兩個臭小子拜了您做義父。如此,不僅是百花府,便是天下人也能監督他們,以讓他們好好行使孝道。
您雖是閒雲野鶴慣了,但卻還是多留幾日,這幾日,我便讓聞兒和怡兒陪您逛逛這百花府。”
...
...
數日後...
曹書達擺了一場“拜父宴”。
新的蘇先生的名號也因此傳出。
...
小半個月後...
青河畔。
李玄老神在在地垂釣於桃花塢的亭中。
曹聞在後指揮著丫鬟僕人,端獻美食美酒。
而曹怡卻是一副小棉襖的姿態,貼心地給他揉捏雙肩,捶著背,不時看到李玄釣上魚兒來,便是在旁雀躍著拍手喊著“義父好棒”。
若是同年人,她絕不可能如此,但眼前老者頭髮花白,說是義父,其實卻是都可以做她爺爺了,她自然不會扭捏。
她是知道這位的可怕的,剛開始相處時還緊張無比。但這幾日相處下來,曹怡卻是發現她和這位老爺子竟還有幾分脾性相投,而輕易斬殺秘武武者的老爺子則竟也是出人意料的隨和。
不一會兒功夫,曹聞大踏步從遠而來,手中卻是捧著個看似陳舊的罈子。
這是陳十年的百花釀。
要知道,百花釀供應極少,每每產出,便是供不應求,而能夠陳放十年的百花釀則已是珍稀無比。
...
...
當晚,李玄回到曹府,見到了曹書達,圖窮匕見地道:“青河是個好地方,漕幫我也喜歡。”
曹書達一愣。
李玄道:“我想任命一些我選中的人。”
他需要丹魚,想要更深地去挖掘這片河域,甚至遙遠的海域,以看看還有沒有什麼神奇的魚。
這些魚可是資源,不僅能幫他修煉,甚至還能幫他培養些在明面的人。
曹書達笑道:“這是自然。”
說罷,他又試探著忽道:“怡兒也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了,我有意想將她許配給雄山縣李家的大公子,也是我的門生李玄。
那李玄固已娶妻,但我讓怡兒去做個平妻,應無不可。”
李玄:???
旋即他明白了。
雄山縣,那麼多家都出了事,就李家沒出事,那曹書達自然懷疑他和李家的關係。
此時,他若是拒絕,對李家反倒是不好。
而若許下這姻緣,今後曹書達怕不是就要傾盡全力地在官場上支援他了。
想起前些日子與他琴劍同舞的才氣大小姐;想起近些日子每日給他揉捏肩兒,可人地喊著“義父義父”的水靈小姑娘,李玄陷入了沉默。
旋即,他淡淡道:“怡兒若是喜歡,便自去聯姻好了,老夫並不管這些。”
不管,就是管。
沒反對,就是同意。
曹書達的猜想得到了驗證,狂喜起身,道:“怡兒早已傾心於我那門生,自是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