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昭!
怎麼會這麼巧?
郭資臉色變得無比難看!
從佑兒口中的描述不難猜出,那人就是暴昭,刑部大司寇!
燕王此次朱高煦濫殺無辜,朝廷派遣暴昭為欽差大臣,前來北平捉拿案犯!
這個驚天訊息,郭資自然是清楚的。
可是他沒有想到,暴昭會來得這麼快,而且這麼巧撞見自己兒子仗勢欺人!
“佑兒,你是在何處遇見他們的?”
“就在府城外面不遠啊,那永定河邊兒上!”
郭資一聽這話,頓時變了臉色。
欽差隊伍可還在涿州!
那暴昭怎會出現在北平府城外面?
嘶……
要出大事了!
聯想到朝廷最近的動作,郭資臉色逐漸變得蒼白了起來。
現在他這位北平布政使面臨一個抉擇,或者說改變人生的機會!
郭資是洪武十八年的進士,初觀政戶部,得到當時戶部尚書鬱新的推薦,授北平布政司左參議一職,其後十年間因深得太祖朱元璋賞識,升任北平布政司左布政使。
十年時間,從不入流的戶科小吏,升至從二品的北平左布政使,郭資也稱得上是官運亨通了。
但他能夠青雲直上的真正原因,除了自身才華深得太祖朱元璋賞識之外,更重要的是燕王朱棣的暗中運作!
他當年出任北平布政司左參議一職後,就暗中投靠了燕王朱棣,唯其馬首是瞻!
換句話說,誰都不知道,堂堂北平布政司的布政使大人,表面上與燕王朱棣水火不容,實則卻是燕王朱棣的黨羽同盟!
如果不是他郭資暗中幫助籌措糧草輜重,燕王朱棣哪裡有本事打贏一場又一場的勝仗,積累下了赫赫功勳與崇高威望!
郭資現在很是猶豫,因為暴昭已經潛入了北平府城,很明顯來者不善!
他是一個精明的人,從來不會把雞蛋都放到一個籃子裡面,與燕王朱棣也不過是互利互惠罷了。
可是現在情況完全不一樣了,暴昭點名要拜訪於他,很明顯已經對他起了疑心!
那可是刑部尚書,大司寇啊!
而且這暴昭嫉惡如仇,行事果斷!
如果再不採取措施,只怕當真會大難臨頭了!
猶豫了片刻,郭資下定決心,急匆匆地趕往了燕王宮!
郭資想得很清楚,現在他已經無路可退了,只能選擇一條道走到黑!
燕王朱棣苦心經營了北疆這麼多年,未嘗沒有機會反抗朝廷削藩!
如果成功了,那他郭資可就是從龍之臣,遠比現在的境遇要好得多!
下定決心之後,郭資直接趕到了燕王宮,等待了片刻,就見到了燕王朱棣。
“聽聞燕王殿下病重,下官前來探望!”
朱棣倚靠在病榻上面,揮了揮手示意其他人退下。
直到所有人都離開了,他這才陡然坐直了身體。
“郭存性,你這個時候來見本王,不怕暴露嗎?”
朱棣感到很納悶,這個老狐狸怎麼會亂了陣腳,光天化日地前來燕王府?
郭資苦澀一笑,嘆了口氣。
“我已經暴露了!”
“那暴昭脫離了欽差隊伍,已經到了北平府!”
此話一出,朱棣臉色大變!
暴昭到北平了?
這怎麼可能?
為何……
好手段!
這位大司寇來者不善啊!
“王爺,暴昭顯然對下官起了疑心,所以才會暗中調查!”
“既然如此,那下官暴露不暴露,已經沒有區別了!”
郭資緊接著追問道,“敢問王爺,大計進行到哪一步了?”
相比於來勢洶洶的大司寇暴昭,郭資現在更加關心燕王府的行動,或者說給他自己找一點底氣!
朱棣深深地看了一眼郭資,最後還是開了口,選擇接納這個老狐狸的主動投靠。
畢竟郭資是北平布政使,朝廷無論派遣任何人前來,都繞不過郭資這一關!
有這個老狐狸從中斡旋爭取時間,那燕王府的勝算也會大上幾分!
“局勢雖然危急,但也算有幾分自保之力!”
“兀良哈部落答應結盟,屆時會出兵相助!”
“邊軍將佐裡面,已經有三成左右的將佐選擇效忠!”
郭資聞言點了點頭,這麼粗略算起來,燕王朱棣也算有個兩三萬大軍了。
不過這與坐擁天下的新帝朱允炆相比,還是差得太遠了些!
“王爺是否忘了,大寧都司的那位?”
大寧都司那位,也就是寧王朱權!
相比於燕王朱棣這個名義上的諸王之長,寧王朱權不但就藩於幽燕巨鎮大寧,而且所統封疆數十城,廣千餘里,帶甲八萬,革車六千,實力底蘊是無可爭議的諸藩第一人!
如果能夠得寧王朱權相助,或者說鼓動寧王朱權起兵,那他們的勝算可就會瞬間暴增好幾倍了!
朱棣點了點頭,沒有藏著掖著。
“本王已經命金忠親自趕去大寧了,希望本王這位十七弟能夠看清天下大勢,與本王一同起兵吧!”
說實在地,對於寧王一事,朱棣心中也有些沒底。
因為他這個十七弟自幼聰慧過人,成年後一同出塞北伐時,朱棣就發現朱權智勇雙全,是個難得的將帥之才!
不過也正因為如此,朱棣現在心裡才會沒底。
朱權要是個廢物草包那也就罷了,依靠金忠的謀略能力,鼓動朱權與自己一起起兵,並不是什麼難事!
偏偏這傢伙還是個智勇雙全的主兒,那他起兵不起兵,可真不一定好說,哪怕起兵之後,人家實力也遠比自己強,這天下最後落到誰頭上,那還真不好說!
郭資捋著鬍鬚笑了笑,給出了一計。
“下官聽聞那寧王妃張氏一向愛慕虛榮,早就對就藩大寧很是不滿,而且寧王爺與寧王妃情深意篤……”
朱棣猛地一拍大腿,頓時笑道。
“本王明白了!”
“老狐狸還是你聰明啊!”
“本王這就傳令給金忠,讓他多送些金銀財寶給寧王妃!”
“王爺英明!”郭資笑呵呵地拍了一記馬屁。
二人相視一笑,現在算是徹底走到了一條不歸路上。
與此同時,北平府城城門口處。
蘇陽帶著小媳婦兒下了馬車,正與暴昭、葉希賢二人告別!
離別之際,暴昭竟有些不捨,再次開口相勸。
“蘇陽,老夫想收你為弟子,不知你可願意?”
“老先生折煞小子了,小子何德何能,能入老先生法眼。”
聽到他這句話,暴昭長嘆了口氣,最終徑直轉身離去。
“老先生,莫要忘了你我二人的賭約,若事不可為,當急流勇退!”
身後蘇陽的聲音傳來,暴昭只是搖頭苦笑。
賭約他不會輸!
皇帝陛下更不會輸給燕王朱棣!
只是可惜了蘇陽這塊璞玉,寧肯遊歷天下也不願出仕為官!
蘇陽看著暴昭略顯佝僂的背影,同樣長嘆了一聲。
“相公,這位老先生究竟是誰啊?”
“一個可憐之人,也是一位可敬之人!”
蘇陽幽幽開口,腦海中浮現出了暴昭的一生。
洪武年間,暴昭以國子生的身份被授予大理寺司務,後因被舉薦,升都察院左都御史,轉升刑部右侍郎,不久升任刑部尚書,因清廉節約、為人中正而聞名朝野。
現在,正是暴昭擔任北平採訪使,暗中探查朱棣密謀造反的罪證。
蘇陽早就懷疑過暴昭的真正身份,多番驗證之後,也終於確認他就是北平採訪使暴昭!
後朱棣發動靖難之役,建文帝在真定設定平燕布政司,暴昭擔任尚書,掌管平燕事務,此後和鐵鉉等人悉心籌劃戰略,抵擋燕軍南下。
建文四年,南軍大敗,朱棣攻破金陵帝都,暴昭被俘後對朱棣破口大罵仍不肯屈服,被暴怒的朱棣處以磔刑依然罵不絕口,直到被砍斷頸子而死方休。
一位純臣良臣,就這般無意義地慘死!
他是一個可憐之人,遇上了朱允炆這樣的書生君主。
但他也是一位可敬之人,用一生詮釋了何謂“文人風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