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張在年輕時,也做過很多不尋常的夢。
在夢裡,他是才華橫溢的詩人,也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俠客,更是救死扶傷的醫生。
但在夢醒後,他卻發現,自己只是每日與煙火為伴的廚師。
那曾在夢裡出現的詩和劍,還有那把拯救他人人生的手術刀去哪了?
他很想去回頭,找到那丟失的詩、劍、手術刀。
但他卻不能回頭,
也無法回頭。
因為,在他肩膀上的生活還有家庭,不允許他回頭。
他只能慢慢在泥土與煙火中,慢慢發現自己其實只是一個十分平凡的人。
他很平凡,也很辛苦,為了生活還有家庭,他一個月只休息兩天。
為了妻子和孩子,以及家中身體越來越不好的老人,他也每天抬不起頭,只能望著那被油煙燻的黑乎乎的牆,努力地回想著牆壁曾有的蒼白。
不過,他也不平凡,因為他從不抱怨著生活。
他也在自己這平凡的人生裡,更為努力地尋找著自己的生活。
如果每個月能拿到一萬就好了。
他還會望著自己每月六千的工資,憧憬著自己未來的能拿到一萬的好日子。
他也會在現在,哪怕大雨瓢盆,哪怕風吹雪凍,他也會像十四歲貪玩的孩子一樣,坐在李大爺的對面,握著象棋。
大概啊,他的詩、劍、手術刀也被他握在手裡。
也大概,他的詩、劍、手術刀從來沒有離開他。
他聽著李大爺的三百種人生,他彷彿心中也湧起了一股很久未出現過的雄心壯志。
他望著李大爺,也咧嘴一笑。
“我…我只有一種人生。”
“那便是當頭炮…!”
李大爺聽到此話他也笑了,他笑的很欣慰,也笑的很開心。
“那便讓我見識一下你的人生!”
這一老一少,說著讓年輕人聽著臉紅心跳直覺得幼稚的話語,但他們手裡的棋子卻似乎蓋過了這風聲雨聲,一步又一步堅定在這張小小棋盤上廝殺著。
或許每個人啊,也都會和老張一樣做著很多天真的夢。
也或許,大部分人都很難去成為自己的夢中人。
但那又如何呢?
人就是人,哪怕自己明白,自己可能這輩子都成為不了自己兒時想成為的人,但只要一步又一步堅定的前行著。
又何曾聞不到自己努力前行後,那被落在路上的花香呢?
……
盲棋明顯要考驗一個棋手的集中力,記憶力與想象力。
盲棋也明顯的不適合楊錚。
因為他有想象力,也有著記憶力,但他的集中力卻大不如前。
尤其還是在窗外雨聲越來越嘈雜,老者語速也越來越快的干擾下。
他直覺得腦海裡,那張好不容易構建好的棋盤上的棋子。
好似化為了一顆顆滾石。
隨著這風聲雨聲話聲翻滾著。
讓他很難去確定自己下一步該怎麼走。
他慌亂的招架著,也慌亂的應付著。
但他好像忘記了,棋盤上唯獨不能出現“應付”這二字。
因為,當一個棋手開始應付著棋盤上的棋子時,那麼象棋也會應付著你。
果不其然,老者聽著這手忙腳亂的下法時,他無奈的喊了一句將軍。
這聲將軍啊,似乎也包含著很多情感。
有著理所當然,也有著一絲失望。
當然,更多的還是惋惜。
因為,這才是他七十二變中第一變,就能讓這個本有潛力的小夥子手忙腳亂著。
那剩下的七十一變,該怎麼傳授呢?
……
王起望著窗外這突如其來的傾盆大雨,她有些無奈也有些無助。
因為,她太信任天氣預報了。
導致於一直小心謹慎的她,破天荒的沒有在今天出門之前,去在包裡放著一把傘。
她該怎麼回去呢?
她望著空無一人的教室,也望著手機裡空白的通訊錄,眼前又是一片蒼涼。
她走出了棋社,拿出了手機,用著智慧的打車app,卻發現大雨天,好像也沒有一輛網約車會冒著這場大雨傾盆,按照原價去送她回家。
她好像也是頭一次感覺到,錢並不是萬能的。
但是,她似乎也是一個執著的人。
當她把價錢加到超越平時回家車費後,終究還是有著一輛網約車,願意繞著人潮車海,去送她回家。
果然,錢還是萬能的。
她慢慢的在大雨中笑了。
她也慢慢的抱緊了自己這個幾乎不會有工作以外訊息提醒的手機,像個木頭人一樣站著。
……
車來的很慢,車也很是破舊,一輛幾萬塊錢的桑塔納,跌跌撞撞的開到了棋社門口。
她望著這破破舊舊的桑塔納,猶豫了一會後,還是咬著牙上了車。
破舊,好像也比大雨中無助的孤獨要好。
她這麼想著,再去看了一眼這輛破舊的桑塔納,好像也覺得這車,好像不再彆扭著。
開車的司機,明顯是個上了年紀的男人。
一般上了年紀的男人,都很健談,他也不例外,他一邊開著車,一邊和王起搭著話。
但明顯王起歸心似箭,興致不高,他也只能焉焉作罷。
這輛桑塔納啊,跨過了人海車潮,終於堵在光華公園門口的那條小道上。
司機望著這條如同蝸行的小道,似乎在懊惱著選擇了導航中被譽為捷徑的小道。
也在司機嘆息聲中,王起抬起了頭,望向一旁的光華公園,她的目光竟意外地呆愣住了。
不但是她,幾乎這條道上的男男女女望著在光華公園中間一老一少,在雨中下象棋的景象,心中都多了一份難以言喻的情緒。
“多麼瀟灑的人啊!”上了年紀被生活壓的喘不過氣的男人,喃喃的說道。
“多麼傻的人啊!”沒有生活壓力美麗年輕的女人痴笑道。
“多麼酷的人啊!”少年與孩子望著雨中依然一手一手下著象棋的老人和男人,他們眼裡也多出了一絲羨慕的光。
“多麼…”王起望著這雨中還在下象棋的人,她心中好像有很多話想要說出,但在她嘴角處,只能吐出多麼這兩個字。
或許,連她都不知道該怎麼去形容這又傻又痴又瀟灑的人啊!
……
大雨中,李大爺還是技高一籌。
他提著手中的炮,嘹亮的喊上了一聲將軍。
而坐在他對面的老張,望著大勢已去的棋盤,他擦了擦額頭的大雨,有些懊惱,又有些不甘地說道:
“再來一盤!”
隨著這四個字,在雨中,在老張腳邊,有一朵無名的野花悄然盛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