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錢的死,讓褚洛照有些感傷,不再說話,閉目養神。
一時間,只聽到宋行安靜翻書的聲音。
手中的太平廣記,是他在山下一間舊書屋淘換來的,收集了民間流傳的六朝志怪,唐宋傳奇故事,神怪,道術,方士,異人,草木精怪,讀起來頗得趣味。
相處五年,一老一少已經習慣了這種相處模式。
山中清冷,讀讀書,練練功,一天時間過得很快。
日落西山,宋行合上書籍,熟練的走向後方廚房,開始燒水做飯。
飯菜做好,褚洛照聞著味道就過來了。
飯桌上,一盤撒了薑末的醋溜魚,一盆清炒菠菜,一碟鹹鴨蛋,一把花生米。
主食是一大盆米飯,外加四個饅頭。
褚洛照老家在北方,不喜歡吃米飯,宋行特意為他蒸了麵食。
爺倆相對而坐,宋行翻出一罈濁酒,給褚洛照斟滿一碗,老頭端起來,就著花生下酒,彷彿喝的是瓊漿玉液。
宋行坐下,端起米飯,大口吃了起來。
一碗飯沒吃完,褚洛照酒已經喝了大半,面孔微紅,有了些許醉意,單手輕輕敲打著桌面,嘴裡輕聲哼唱著小曲。
前面幾句還帶著點北方的高梆,後面又轉成了陝西的秦腔,聲音中透露出一股粗獷豪放之態。
宋行吃完後,放下筷子,看著褚洛照邊吃邊唱,等他吃完後,將碗筷拿去洗刷乾淨,隨後將老頭扶著回到自己房間休息。
去前頭石缸中打來水,給褚洛照抹了把臉,老頭醉醺醺的睡了過去。
宋行起身準備離開,卻聽到身後傳來褚洛照有些含糊的聲音:“錢掌櫃的後事怎麼樣了?”
“有相熟的鄰居,花錢收斂了他一家老小。”宋行的臉龐隱沒在黑暗中,聲音從黑暗中傳出。
“甚好,甚好...”褚洛照嘟囔著,沉沉睡去。
宋行走出房門,抬頭看了看天,十五的日子,月亮正圓,照的面前的大地,一片亮銀色。
邁步走出,越過門前練功場,宋行掉轉了方向,朝著外面的林深處疾馳而去。
宋行很快來到一處懸崖峭壁處,腿腳發力,三兩下就攀上峭壁,來到最高處盤腿坐下。
皎潔的月光,細細地傾灑在他的身上。
隨著宋行的呼吸,月光似乎一點點的在融入他的身軀,讓他的身軀變得更堅韌,更輕盈。
半個時辰後,宋行開始練拳。
狂風在峭壁上肆虐,宋行化身為風,展現出的速度,足以讓褚洛照瞠目結舌。
若是褚落照在此,當能認出,宋行此刻一招一式,完全脫離了他五年來教授的範疇,也根本不是他所教授的拳法。
那是一種,突破了人體極限的快!以及精準!
隨著宋行的速度越來越快,更多的月光融入到他的身軀中,讓他的出招更加的迅捷,更加的有力。
人跡罕至的山林,月下鬼魅般舞動的身影,若有意外闖入者見到這一幕,肯定會以為自己撞鬼了。
直到烏雲遮蓋皎月,宋行才停下動作,稍事休整後,在峭壁上一處大石後,取出一把長刀和一張白猿面具,翻身下崖,朝著山下趕去。
......
蒼梧縣北城,宵禁之下,除了幾處梆子聲,安靜的猶如鬼蜮。
而西城,則完全無視了縣衙的法令,燈火通明,花街酒肆,人滿為患,充斥著達官貴人尋歡作樂的喧囂聲。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西城與北城的交界處,三兩個乞丐蜷縮在街角,唯有一處破舊的酒肆還在營業,髒兮兮的掛酒帘,在黑夜中隨風搖擺,透出幾分寒酸。
簾子掀開,夜風灌入,將酒肆中打盹的夥計驚醒,抬眼望去,一張白猿面具映入眼簾。
普普通通,似乎還帶些滑稽感的白猿面具,卻讓夥計下意識嚥了口唾沫。
夥計強打精神,起身面帶笑容問道:“客官需要些什麼?”
蛇有蛇道,鼠有鼠路,少有人知,這間不起眼的酒肆,除了賣酒之外,還做著三教九流其他的買賣。
若是官府代表著蒼梧縣明面上的光明,他們就代表著蒼梧縣的黑暗,在這裡,只要有錢,你可以得到許多東西。
“我需要一份腰牌。”面具後傳出宋行暗啞的聲音。
“本店正好提供此類服務,不知道客官需要什麼樣的腰牌?”
夥計臉上剛剛掛起笑容,話還沒說完,眼前就突兀的亮起了雪亮的刀光。
隨之而來的,則是一陣密集的槍聲。
刀光照亮了夥計驚駭的臉,隨後密集的槍彈就將他連人帶櫃檯打成了粉碎。
生命中最後一刻,他看到的是那頭白猿裹著雪亮的刀光,破開彈幕,劈碎酒帘,衝出了酒肆。
憑藉著生死間磨鍊出的直覺,宋行在感受到危機的瞬間,果斷拔刀,腳下發力,直接殺出了酒肆。
人還在空中,就看清了外面一排十多個身穿衙門服飾的清兵,正維持著舉槍射擊的姿勢。
在這些清兵身後,還有另外一排清兵,正訓練有素的舉槍對準了空中的自己。
人在空中的宋行,突然團身一縮,整個人由一米八的身高,突然蜷縮成不足五十公分。
接著,在清兵驚訝的目光中,宋行以一種完全違背自然規律的方式,彈射在空中的身軀猛然下墜,下一秒就落在了地面。
緊接著,落地的身軀一彈一射,已經滾入了人群中。
後面的清兵,頓時失去了目標。
刀光亮起,猶如猛虎入羊群,失去槍械威脅的清兵,面對宋行迅如閃電般的刀光,根本毫無準備。
剎那間,就是四五名清兵,被一刀封喉,死在宋行的刀下。
後排的清兵驚駭之下,下意識舉槍開始射擊。
擊中的卻是周圍的袍澤,原本圍攻的清兵瞬間又倒下四五人。
在槍聲和慘叫聲傳來時,不遠處一座名為明月樓的三層酒肆,高樓窗邊,佈滿酒菜的八仙桌邊,正坐著兩個人,遙遙盯著黑夜中的廝殺。
身穿一身儒服,留著醜陋金錢鼠尾辮的瘦削中年人,正面帶三分敬畏七分諂媚的給旁邊一個看起來如白麵饅頭似的老者倒酒,口中說道:
“大人真是神機妙算,多少人都沒抓到那殺千刀的白猿,今日落在大人甕中了。”
白胖老者舉起酒杯,含蓄地抿了一口,笑道:“不過一匹夫爾,縱有幾分武勇,又豈能和我等相提並論。”
“大人說的是,”瘦削男子連忙點頭稱是,“請再飲此杯。”
聽白胖老者說得自信滿滿,瘦削男子也放下心中的緊張,坐等那頭白猿被擊殺的好訊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