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碼頭區的街道上,一輛僱傭馬車正在疾馳著。
為了避免被“教唆者”特里斯發現,兩名值夜者並沒有乘坐印有警察標誌的四輪馬車,而是在街上隨便僱傭了一輛。
聽著窗外駕車的車伕時不時傳來的吆喝聲,廷根市值夜者隊長鄧恩·史密斯望向坐在對面座位上的倫納德·米切爾。
後者正細心地整理自己的裝備,腋下的槍套,槍套中的左輪手槍,風衣和長褲口袋內的備彈,他一一仔細檢查後又放回原位。
由於目標只是序列8的非凡者,這次他們並沒有像抓捕雪倫夫人時那樣動用封印物,而將僅憑几名值夜者自身的能力及普通武器進行戰鬥。
鄧恩並沒有像他一樣整理自己的配槍,事實上他現在已經很少使用手槍進行戰鬥了,帶槍更多的時候只是作為對普通人的威懾。升至序列7“夢魘”的之後,他戰鬥的方式已經向真正意義上的非凡者接近,依靠魔藥賦予的非凡能力戰鬥,而非拳腳和武器。
倫納德把最後一組備彈塞進裝彈器,放進風衣左邊的口袋便於隨時取用,忙完一切後,他才抬頭看了看鄧恩,似乎有些疑惑。
“隊長,”他猶豫半晌,還是開口發問,“你為什麼不帶上格蘭傑小姐,雖然我們有‘教唆者’特里斯的畫像,但她親眼見過真人,如果特里斯真敢再次出現在地下交易市場,那只有她能快速發現目標。”
“反過來說,特里斯也見過她,一個昨天才拒絕了邀請的人,今天突然改變態度接近你,你不會警惕嗎?”
鄧恩噙著笑意反問,他已經從安吉爾那瞭解到了昨天晚上兩人接觸的細節。
“這不是理由。”倫納德表情變得嚴肅起來,“她完全可以在暗處當觀察哨,甚至直接守在惡龍酒吧的大廳裡,盯著入口就行,根本不需要接近對方。特里斯一露頭,我們就可以動手。”
“你還在懷疑她?”
“你難道沒有懷疑嗎?”鄧恩背靠座椅,兩條腿換了個姿勢讓自己坐得更舒服些,“一個才成為‘刺客’不久的野生非凡者,舉報了帶領自己入門的非凡者導師,對方甚至莫名其妙地殺進值夜者的駐地,死了個不明不白。”
“以此為功績加入值夜者後,她又先後‘偶遇’了同途徑的另外兩名‘刺客’和‘教唆者’,透過各種線索試圖把我們的目光引向靈知會。這到底是巧合,還是有所圖謀?”
倫納德微微歪著頭,像是在仔細傾聽,但目光斜視,並沒有看著對面的鄧恩,稍後他皺著眉頭回答:“同途徑的非凡者容易相遇,這並不是什麼稀奇事,不構成懷疑她的理由……而且和雪倫·霍伊的戰鬥非常兇險,哪怕以相同的情況再進行一次戰鬥,我都沒把握能獲勝,更別說是毫髮無傷。”
“如果她懷著目的接近我們,在戰鬥中哪怕放一點水,你回公司的時候看到的應該就是我和戴莉女士的遺體了。”
“沒錯。”出乎倫納德的意料,鄧恩並沒有反駁他,而是點頭表示贊同,“戴莉也跟我詳細介紹了戰鬥經過,她特意強調,格蘭傑小姐救了她兩次。而且這次她在惡龍酒吧偶遇特里斯,如果不說出來,我們根本就不會知道這件事。而按常規方式進行通緝的話,幾乎是沒法抓住擅長隱藏的‘刺客’途徑非凡者的,就像我們通緝的另一個‘教唆者’,科爾·格蘭傑,已經接近兩週,壓根就沒有任何線索,連針對他的占卜也失敗了。”
“至少在對付犯罪的非凡者這件事上,她是盡心盡力的。”
“那伱怎麼……”
倫納德這下更加疑惑了。
鄧恩·史密斯放低了聲音,似乎是不想讓一門之隔的車伕聽到:“我懷疑的並不是她本身,而是上面奇怪的態度。”
“你知道嗎,我昨天才把格蘭傑小姐的身份調查、與雪倫·霍伊戰鬥的經過透過傳真發往聖堂,並同時遞交了讓她轉為正式成員的申請。”
倫納德也身體前傾,離他的隊長更近一些,兩人像是秘密策劃什麼陰謀,在昏暗的車廂中悄聲細語。
“按照正常流程,聖堂會在一週左右回覆,如果遇到需要調取更多資料的情況,或是認為貢獻不夠,甚至會繼續延長。你還記得自己當時加入值夜者的時候等了多久嗎?”
“四周?還是五週?”
倫納德有些赧然。那已經是三年前的事了,他當時剛成為非凡者,第一個任務是跟著鄧恩抓捕暗地裡進行邪惡儀式的邪教徒。還不熟悉非凡之力的他不但跟丟了目標,還差點掉進河裡,這讓他的評價下降了一大截,以至於聖堂反覆拖了一個月才同意他轉正的申請。
這固然是他刻意的藏拙,但聖堂對加入值夜者的人員稽核之嚴格也可見一斑,甚至序列9的魔藥發放許可權都能下放到隊長這一級別,而成為正式值夜者必須等待聖堂的批覆。
“但這次,聖堂隔了不到24小時,今天一大早就拍電報回覆了。”鄧恩像是沒注意到倫納德的心理活動,自顧自繼續說道。
“這就同意了?”倫納德揚了揚眉毛,驚訝地問。
鄧恩點了點頭。
“和她同時加入的克萊恩·莫雷蒂目前還不是正式成員,需要等待貝克蘭德教區把封印物2-049送來,找到安提哥努斯家族的筆記後,才算達到貢獻,能夠成為正式成員。”
“聖堂對兩名新成員的區別如此明顯,哪怕安吉爾·格蘭傑協助擊殺了序列6,且已經確認為‘魔女教派’成員的雪倫·霍伊,他們的反應也太過奇怪,就像是……”
他試圖組織語言,描述聖堂那過於迅速的決定。
倫納德見狀,主動接話道:“就好像早就等著你發電報申請?”
“嗯……”鄧恩張了張嘴,想用自己的話來表達,但最後還是重複了倫納德的那句話,“沒錯,像是早就等著我發電報過去。”
“但這和你不讓她參加抓捕行動又有什麼關聯呢?”見隊長並沒有懷疑安吉爾本人,倫納德好奇地問道,“總不會是為了保護她之類的理由吧?”
“我不是說了嘛,她出現容易打草驚蛇,讓特里斯提前逃跑。”
鄧恩·史密斯那灰眸帶著笑意,似乎剛才兩人低聲的討論發生在夢中而不是現實。
那你扯這麼多幹什麼……
倫納德目瞪口呆,仍覺得隊長對他有所隱瞞。
兩人大眼瞪小眼之際,隨著車伕“籲——”的一聲,馬車緩慢地停了下來。
車廂前方的小窗被拉開,車伕那含混不清的聲音問道:“兩位先生,前面道路被封鎖了,你們要去惡龍酒吧的話只能步行前往,又或者你們還需要前往其他地方?”
他見兩人大熱天還身穿風衣,鬼鬼祟祟的在車廂內交談,想來也不是什麼正經人,不願意被警察堵在車上,所以出於職業道德,提前詢問了一句。
“什麼?封鎖了?”
倫納德一驚,沒理會車伕,而是推開車門就衝下了車,鄧恩緊隨其後,兩人繞過車廂來到前方,朝惡龍酒吧的方向望去。
原本白天並不顯得喧鬧的酒吧門口已經擠滿了人,還不斷有人從門口走出來,被站在門口一左一右的兩名持槍男子辨認面容後才放行。
看樣子擁擠在門口的大多是從地下交易市場被趕出來的交易者,他們雖有不滿,卻在槍支的“指揮”下乖乖遵守著命令。更何況高處還站著幾名魁梧的大漢,身著制式服裝,揹負著灰白色的機械箱,箱子伸出的管道連線手中造型奇特複雜的步槍。槍手們佔據著制高點,鷹隼般的目光掃射著周圍,不時瞄向人群的槍口有效地提高了他們的服從程度。
“高壓蒸汽步槍?”倫納德喃喃道,“完了,這麼大的陣仗,特里斯肯定跑了。”
顧不上擁在酒吧門口那堆已經被篩查過的人群,他環顧四周,試圖找出隱藏在其中的目標。
但倫納德心裡也知道這是徒勞,如果自己是特里斯,僥倖逃出惡龍酒吧,脫離這些彪形大漢的包圍後,那自然是有多遠就跑多遠,哪敢繼續在這逗留?
鄧恩·史密斯表現得似乎比倫納德冷靜,他向酒吧門口瞄了一眼,發現有自己認識的人後,雙手插著風衣口袋踱步過去,但緊皺的眉頭說明了他的心情並不如看上去那般穩定。
“斯維因,這是怎麼回事?”他朝酒吧門口圍著站成一團的幾人中帶頭那位問道,對方披著一件破舊的海軍軍官上衣,正低聲向其他人吩咐些什麼,亂糟糟的褐色短髮彷彿很久沒洗,上面的油脂在陽光下反射著光芒。
聽到鄧恩的詢問,褐發的老人轉過頭來,藍色雙眼望向鄧恩·史密斯,停留了幾秒才想起對方的身份。
“是你,鄧恩·史密斯,好久不見了。”
同樣一頭褐發的值夜者隊長點了點頭,算是打過招呼,再次問道:“這是怎麼回事?抓捕那個‘教唆者’,還失敗了?”
他思來想去,只有這一個原因才會導致整個地下交易市場出現混亂,甚至還有“機械之心”的高壓蒸汽步槍手出動。
斯維因像是一直憋著的一股氣被鄧恩的話語引爆,他惡狠狠地咒罵了幾句,才回答道:“都是那些蒸汽佬的錯,有個機械之心的線人在我的市場裡發現了那個‘教唆者’正大搖大擺的採購物品,跟人講價。他沒通知我的人,而是匆匆離開去找自己的上線了,八成是為了那份高額的賞金。”
“結果特里斯發現了問題,應該是線人離開前一直盯著他,被他注意到了,沒等大部隊趕到,這傢伙就跑沒影了。”
老人啐了一口,盯著酒吧門口的人群,不知他咒罵的線人是否就在其中:“他要是直接通知我,通知‘代罰者’,能派個人盯著,也不至於鬧成現在這樣,他們現在在這一個個甄別普通民眾還有啥用?特里斯估計都不在碼頭區了。”
也許是因為身份不同,惡龍酒吧的老闆斯維因可以在這輸出情緒,身為值夜者的鄧恩卻需要關注案件本身,他思索了一會兒,接著問道:“特里斯逃走前還在講價?問過和他交易的人了嗎?”
“我好歹退休前也是幹這個的,早就詢問過啦!”斯維因搖了搖頭,“沒什麼有用的線索,他只是在求購陰影蜥蜴鱗片和金色曼陀羅花,汁液也可以。”
都不屬於非凡物品……鄧恩暗自思索,可能是為某種儀式做物品準備,他才犯下苜蓿號慘案,又匆匆趕到廷根市準備繼續作案?
又或者……
鄧恩想到“教唆者”的能力,做出了另一個更大膽的猜測:
特里斯已經透過在苜蓿號上鼓動乘客互相殺戮,達成了某種晉升的條件,正在為自己準備下一個序列的魔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