僅僅一瞬間,莫里亞蒂就收回了捏著鈔票的手,將20鎊的紙鈔疊好放入口袋,彷彿剛才的停頓只是安吉爾的幻覺。
“‘愚者’?是指塔羅牌裡的那張嗎?”
他拿起杯子啜了一口咖啡,杯中的熱量向上飄起,讓他的眼鏡上出現了大面積的冷凝霧,遮住了看向安吉爾的視線。
如果不是剛才這位偵探表現出的瞬間呆滯,安吉爾幾乎就要相信他的偽裝了,可惜哪怕以“小丑”對身體、表情的控制力,在突如其來的詢問之下做出的下意識反應也瞞不過她的火眼金睛!
“不要再裝了,你在卡平住宅讓我灑下的塔羅牌已經說明了一切,”她露出自信的笑容,雙手環抱,直起腰看著這位偵探,“你可以試著狡辯一下,那些塔羅牌有什麼作用?”
“也許是用來擾亂官方非凡者的視線,讓他們認為我們的目的是仇殺或是審判,而非救下那些少女;也許是我的個人習慣,浮誇而張揚,就像我變成了‘黑皇帝’在屋頂的亮相……”
莫里亞蒂揚了揚眉,用彷彿早就打好腹稿的話語解釋著灑滿卡平全身的塔羅牌的意義,但看著一臉“我不信”表情的安吉爾,他最終還是搖了搖頭,換了一副語氣。
“沒錯,那副塔羅牌確實有特殊的意義,它們代表一個組織,一個信仰神秘的‘愚者’的組織,而我……”
“而你,則是祂的某位信徒,或者是眷者,隱藏在貝克蘭德,隨時聽候祂的指示?”
安吉爾接過話頭說道。
莫里亞蒂張開了嘴,似乎因為被搶了話而感到無措,片刻後點了點頭:“……是的,就是你說的這樣。”
“所以,你一早就知道我的身份?”
她突然想明白了對方為何屢屢出現在自己附近,熱心幫忙尋找失蹤的艾蜜莉·奧內爾,甚至面對非凡者眾多的卡平豪宅也毫不猶豫地選擇參與行動。
這也許正好契合了愚者先生的指示。
放下咖啡杯的偵探皺起眉頭,彷彿這是一個很難回答的問題。
“沒錯,由於你在愚者先生的視線之中,所以我很快就認出了你,”猶豫著,他的眉毛舒展開來,緩緩回答道,“但是我幫助你殺死卡平,並非出於他人的指示,而是我自己的選擇。”
看著金邊眼鏡後棕色的眼眸中透露的真誠,安吉爾愣了幾秒才點了點頭:“我相信你。”
當然,之後我會利用占卜確認真實性……不過既然他都說出了愚者先生,想必不敢撒謊,這也說明了為何我們沒有見過面,為何我帶著狂亂指環,他還能認出我是塔羅會的成員,因為愚者先生必然不會被這個等級的神奇物品所迷惑……
安吉爾思緒不斷翻湧,因為對方隱瞞自己是愚者信徒的一絲不快也很快消失了。
至少他幫助我闖入卡平豪宅,救出那些被綁架的少女的行動並不單純是愚者先生的命令……
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大口幾乎冷掉的咖啡,安吉爾在杯後的嘴角微微向上翹起。
————
互相確認了身份後,安吉爾並未深入詢問對方在塔羅會的經歷,以及貝克蘭德是否存在其他愚者的信徒,這會顯得自己抱有其他心思,甚至引來“愚者”不必要的注視。
談話轉向了其他的話題,安吉爾詢問起莫里亞蒂上週保護某位記者前往東區進行採訪的事,後者一臉嚴肅,描繪著那兩天的見聞。
和安吉爾路過東區時的走馬觀花與正義小姐在塔羅會上透露的隻言片語不同,那名叫做邁克·約瑟夫的《每日觀察報》記者更加深入地走訪了東區,調查了多名因為不同原因陷入貧困的流浪者,獲取的第一手資料更加詳實,也更加讓人揪心。
當談到一位接受採訪的老太太在難得地吃了一頓飽飯後,靜靜地坐在咖啡館椅子上一睡不醒時,莫里亞蒂的臉上露出了一種說不上是憤怒還是無奈的表情。
“希望那位記者的採訪能為東區的現狀做出一些改變,”沉默了良久,安吉爾才喃喃道,“好在王國上層,以及各大教會似乎都注意到了底層人民的苦難,或許很快就會有相關的法律和政策出臺,改善他們的生活。”
“希望如此吧,”這位偵探似乎是個悲觀主義者,聽到安吉爾的話只是撇了撇嘴,“指望那些貴族和工廠主有良心,恐怕比邪神轉正還要難……不過正神教會應該會做些什麼,畢竟活不下去的人民也許真的會改信那些不得了的存在。”
說到邪神,安吉爾又想起了貝克蘭德碼頭區險些降臨的“真實造物主”,以及死在下水道的蘭爾烏斯,想到了從奧黛麗的朋友那聽來的,灑滿蘭爾烏斯屍體的“皇后”牌,狐疑的目光看向了正感慨著的莫里亞蒂。
“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她斟酌著詞句,“10月初,死在東拜朗船塢附近的下水道里的某位邪神信徒,一個叫蘭爾烏斯的詐騙犯,他身上的塔羅牌……”
“是我放的。”
出乎她的意料,莫里亞蒂爽快地承認了自己的行為,讓她彷彿一拳打在了空氣上,後續的詰問都回到了肚子中。
“那是愚者先生阻止‘真實造物主’降臨企圖的行動,而在我見到殺死蘭爾烏斯的你後,愚者先生確認了你的身份。”
原來如此,愚者先生果然關注的都是這種等級的事,而祂的眷者則作為具體的執行人,隱藏在貝克蘭德,隨時出手攻向對方致命的部位……
安吉爾心下了然,和那位軍情九處的貴族子弟猜測的差不多,真的有一個“以塔羅牌為代號”的秘密組織在行動,而自己身為組織的一員,居然頻頻以為被人栽贓嫁禍,薅走了羊毛……
她一時有些汗顏。
好在莫里亞蒂並未注意到她微微發紅的臉,很快換了個輕鬆些的話題,兩人又聊了一陣,待安吉爾肚中裝滿了咖啡後,終於發現時間已經不早了。
確認莫里亞蒂也是愚者信徒後,安吉爾有一種“找到了組織”的感覺,這類似於她之前在值夜者行列中感受到的,但在廷根慘案後就失去的那種歸屬感。因此她此時安然地坐在凸肚窗旁的單人沙發上,彷彿回到了自己家中。
可惜快樂的時光總是短暫的,看著窗外朦朧的月色,安吉爾迅速結束了話題,起身向莫里亞蒂道別。
“再見,夏洛克先生,”她換了個較為親近的稱呼,“以後我們或許會有很多合作的機會。”
夏洛克·莫里亞蒂聽到新的稱呼,愣了一秒,露出了笑容。
“希望如此,艾琳小姐。”
……
看著窗外攔下一輛僱傭馬車,上車緩緩離去的安吉爾,克萊恩拉好了窗簾,坐回了凸肚窗稍遠處,和那張一直未曾移動過的單人沙發相對的另一張沙發,看著桌上的咖啡杯,良久後才重新站起。
他從褲兜裡掏出一張塔羅牌,嘴角微微上翹,點燃一撮靈火,看著紙牌在火焰中燃燒為灰燼,散落在地上。
那是一張“世界”牌。
……
安吉爾坐上馬車,報了一個貝克蘭德橋區與東區交界的街道位置,聽著門外的車伕吆喝著指揮馬匹,駕車緩緩行駛起來。
雖然天色已晚,她還是遵循早已習慣的做法,先回東區的安全屋,再返回橋區紅玫瑰街的家中。
解開手腕上的銀鏈,拿起黃水晶吊墜,她默唸占卜詞,利用靈擺法確認著夏洛克是否在剛才的對話中撒謊或有所隱瞞。
在馬車的微微晃動中,吊墜以順時針緩緩擺動著,給出了肯定的答覆。
“晃動幅度不大,但確實是順時針,說明他的大部分話……是真的?”
看著帶有一絲裂紋的黃水晶,安吉爾愣住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