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會兒才從滿腦子的生物定理中找出他的話,穆尤皖哭笑不得地解釋:
“鄭叔叔,我想您是誤會了。”
“我申請在家複習不是因為學校複習節奏快,而且還恰恰相反。我覺得學校的節奏太慢,還不如我自己在家複習效率高。”
聞言,鄭意致依舊半信半疑:
“真是這樣?”
“真是這樣。”
穆尤皖無奈,輕笑著解釋。
“那行。”
鄭意致小聲都囔著,在申請書上籤完字要遞給她時,又勐地收回,忍不住再次確認:
“你申請在家複習真不是想休息?”
“真不是。”
穆尤皖無奈懶笑,解釋完又推開椅子起身,趁他不注意搶過他手裡的申請書,笑得像只偷腥的貓:
“謝啦鄭叔叔。”
話落就關門,瀟灑離去。
鄭意致看著,眉宇間的擔憂經久不散。
其實他想讓她呆在學校還有一個原因,就是他怕她一個人在家會學習到猝-死。
畢竟就她這股執拗勁兒……
鄭意致默默想著,眉頭緊皺,忍不住搖頭。
規遠建築系,怕是已經成她的執念了。
這般想著,忍不住給穆哲彥打電話,叮囑他要注意一下穆尤皖的身體情況。
這丫頭最近真的,肉眼可見地瘦了一圈,像是風稍微大一點就能吹走似的。
想到這兒,擔憂更甚。
而另一邊,穆哲彥正在開會。
銷售部總監正在彙報這個季度的新品上市分析時,穆哲彥手機“嗡嗡”響。
餘光瞥一眼,一看是鄭意致,頓時抬手示意會意暫定,拿著電話起身去外面。
一路上他心裡都在打鼓。
其實兩人的電話號碼早在穆尤皖開學那天就已經交換,只是之後兩人一直不曾聯絡。
這突然……
該不會是皖皖出什麼事了吧。
穆哲彥默默想著,急忙接通電話。
好在並不是他想象中的那樣,不過結束通話電話後,他眉頭依舊緊蹙,像是要打結。
直到回會議室都還是這樣,那名正在彙報的總監嚇的腿都不自覺發抖,好在穆哲彥並沒有注意到。
會議很快結束,但後半段會議穆哲彥卻沒怎麼認真聽,只瞭解個大概。
一結束,就急忙宣佈散會,同時對著陳特助低聲道:
“你這幾天抓緊時間安排個營養師,專門負責皖皖的飲食。”
“是。”
陳特助利落出聲。
話音剛落,電梯正好到,兩人一同上電梯,開車回穆家別墅。
他們到的時候,穆尤皖剛把學校的東西搬回來,都還放在車子後備箱。
其實學校也沒什麼東西,都是些書,零零落落也就兩三個箱子。
拎著最近的箱子試了試,穆尤皖臉都憋紅了,箱子卻紋絲不動。
懷疑地盯著自己的手腕看了好一會兒,不信邪地又試。
依舊紋絲不動。
這下,她沉默了。
看著手背上格外明顯、甚至可以算是突出的血管,穆尤皖一陣沉默。
她知道自己最近這段時間因為熬夜背書寫題,身體素質下降的厲害,但她沒想到會這麼厲害。
這一箱書,頂多四十斤。
以前她一手拎五六十斤都不在話下,現在卻連四十斤都拎不起來?
穆尤皖默默想著,眼眸稍暗。
剛要再試,就聽到穆哲彥的聲音:
“皖皖!”
“你怎麼回來了?”
穆尤皖回眸,很詫異。
聞言,穆哲彥淺笑出聲:
“公司不忙,又聽說你申請回家複習,就來看看有什麼可以幫忙的。”
聽到這話,陳特助忍不住多看他兩眼。
餘光瞥到不遠處的車子,像是要透過車門看到裡面厚厚的好幾疊檔案。
這般想著,看著穆哲彥的眼神更加古怪。
而這些,穆尤皖並沒有看見。
她現在有點心虛。
特別是在穆哲彥指著那幾個箱子讓陳特助抬時,更是心虛。
隨口“嗯”兩聲,算是同意讓他搬,眼睛卻依舊看著自己乾瘦的掌心。
她沒有看到,穆哲彥在觸及她乾瘦到骨頭都清晰可見的手背時,眼中的暗澹與心疼,久久不散。
從那天起,穆尤皖就在家複習。
早上五點起床,背書寫題,晚上十二點睡覺。
每天的活動地點只有二樓和一樓,不斷重複,疲憊卻不厭煩。
雖然她每天的飲食都有專門的營養師照顧,但是她還是日漸消瘦。
本就乾瘦的手,骨骼突出又更加明顯了。
穆哲彥看著,心疼卻又無可奈何
本想找個時間和她談談關於照顧自己身體的事,可是根本找不到機會。
她很忙,忙到吃飯上廁所的時間都是擠出來的。
每次穆哲彥喊住她,想說點什麼,看到她眼底的烏青時,又不忍心耽誤她的時間。
最後只能乾巴巴地擠出一句“要注意身體,好好吃飯”。
聞言,穆尤皖也只是隨口應著,從沒放在心上。
除非餓到頭暈,不然她根本想不起來吃飯,一天能吃一頓都已經算是多的。
穆哲彥看在眼底,疼在心裡,卻又無可奈何,只能不斷嘆息,祈禱高考快來。
不知是他的祈禱起了作用還是怎麼的,時間突然變得很快,等他意識到的時候,高考已經就在後天。
穆尤皖像是很激動,但又似乎很害怕。
她更加沒日沒夜地做題,整個人瘦到近乎脫相,嘴唇慘白沒有一點血色。
高考前一夜,她不到十點就上床了,可是根本睡不著,睜著眼睛躺到十二點。
半夜,突然肚子疼,口還很渴。
捂著肚子下樓倒水時,眼前一陣模湖,一腳沒踩穩,隨後就失去了意識。
等她醒來的時候,是6月9號。
高考已經全部結束。
不顧醫生、護士以及所有人的阻攔,她拿著准考證連鞋都沒穿就打車去了附中考場。
考場空落落的,高一高二的學生陸續返校。
每個人臉上都帶著笑,只有她,孤零零地,一個人光著腳站在校門口。
就像個笑話。
穆尤皖扯唇大笑,眸色灰暗,沒有一點光亮。
肚子上急性闌尾炎手術的傷口還在隱隱作痛,甚至腹部的衣服都出現了血點。
但她卻不在乎,依舊放聲大笑。
路過的學生看見她,忍不住害怕,都離她遠遠的。
也有幾個認出她的,一陣科普過後,大家看她的眼神更加不善,像是在看瘋子、傻子。
穆尤皖看見了,但她並不在意。
畢竟她本來就是個笑話。
復讀是個笑話!
申請在家複習是個笑話!
報考規遠建築系,更加是個笑話!
烈日下,她放聲大笑,眼底滿是悲傷絕望。
有淚順著眼角滑落,刺痛了大家的眼,還有……他的心。
弛淨川一接到穆哲彥電話就急忙趕到附中,遠遠地,就看到這一幕。
對紫外線過敏的她,站在烈日下,裸露在外面的面板全部泛紅,甚至還有破皮的趨勢。
嚴重過敏,會死。
沒來由地,突然想到這句話。
臉色勐地一變,急忙跑過去,緊緊抱住她,力道大的驚人。
穆尤皖只覺得眼前一暗,渾身火辣的感覺消失,一陣陰涼襲來,鼻尖傳來一陣熟悉好聞的青草香。
剛要說話就聽見他說:
“皖皖,活著才有機會做自己想做的事。這不是最終的結局,你要相信自己。”
聲音裡滿是後怕。
話落又繼續道:
“我會一直等你,無論在哪,無論什麼時候,都會一直等。你別急,慢慢來。”
聞言,穆尤皖沒有說話,像個木偶般站著,神情呆滯,眼神空洞。
淚,模湖了雙眼,好似也揪住了心臟。
恍忽中,弛淨川聽見她說:“好。”
緩緩抬手回抱住他,穆尤皖始終沒有抬頭。
盛夏衣服本就單薄,滾燙的眼淚落在上面,打溼一片。
感覺到胸膛的溼潤,弛淨川抱的更緊。輕輕拍著她的後背,眼眸微垂。
懷中,穆尤皖緩緩闔眸,掩下眸底傷痛,許久都不曾出聲。
過了好久好久,久到附中開始上晚自習,久到門衛都催他們了,她才出聲:
“對不起。”
我失約了。
聲音很輕,很悶,像是呢喃,又像是重錘。
錘的弛淨川心頭刺痛,心神不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