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他的語氣和神色都十分正經,穆尤皖肯定覺得他這是在諷刺。
儘管如此,穆尤皖也還是懷疑他是不是在嘲諷自己。
從桌子上抬起頭,滿臉哀怨地看著他。
弛淨川一低眸,就對上了她控訴的眼神,不由地有些愣:
“怎麼了?”
行吧,合著他只是在陳述一個客觀事實。
穆尤皖氣結,卻又無可奈何。
只得甕聲甕氣地說:
“沒事,你繼續。”
心底卻在怒罵他鋼鐵直男。
對於她心底的聲音,弛淨川渾然未覺。
他只拿過卷子,拿了根鉛筆,很認真地講給他聽。
每一道題都講的很細,每一個涉及到的知識點他都會特地標出來,讓穆尤皖寫在一旁。
少年聲音清朗,神色認真,一向冷冽凌厲的眉眼也在此刻柔了下來。
因為面前的少女。
不知不覺,穆尤皖就入了神。
那些理不清的熟悉感,被他的聲音引導著,慢慢變得清晰。
就像抽絲剝繭般,一切都變的格外有條理。
漸漸地,穆尤皖還學會了搶答。
記在題目旁邊的知識點也越來越多,字跡也越來越公正。
原本趴著的身子逐漸坐正,兩人越靠越近。
近到,穆尤皖一抬頭就撞到了他的下巴。
“嘶——”
壓抑的吸氣聲。
穆尤皖小心翼翼地瞟他,揉著頭,微紅著臉道歉: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你沒事吧,要不要我陪去看醫生?”
“沒事,就是撞了一下。”
弛淨川好笑地搖了搖頭,不知不覺……
竟然這麼近了。
近到像是她整個人都窩在他懷裡。
“你呢?頭是不是撞疼了?”
弛淨川擔憂地問,說著還要湊過來看。
穆尤皖偷偷摸了摸自己熱乎乎的臉,試圖給它降溫。
“疼~”
聲音軟軟的,聽著很委屈。
“來,我看看是不是起包了。”
弛淨川忍著笑站起來,小心翼翼地湊過去看。
“嘶——”
“輕點,真的疼。”
穆尤皖低著頭坐在椅子上,小聲抱怨。
“怎麼樣?是不是破了?”
“沒有,但是起了個包,你這幾天梳頭的時候小心點。”
弛淨川皺眉叮囑著,眼裡滿是心疼。
原本穆尤皖還想再吐槽幾句,但見他這副自責的模樣,忽地就說不出來了。只梗著脖子,試圖安慰他:
“沒破皮,那就不是什麼大事。你別慌,反正我也不是特別疼,而且它過幾天就會自己好的。”
話落還伸長胳膊像是要拍他的肩膀,可是夠不到,最終只能哥倆好地拍了拍他的胳膊:
“別擔心啊。”
聞言,弛淨川垂眸看她,眼底帶著濃濃的笑。
她許是不知道,這樣的她,笨拙又可愛。
忍了忍,還是沒忍住。
弛淨川抬手幫她把散開的頭髮紮好,聲音散漫又溫柔:
“好,都聽你的。”
聽到這話,穆尤皖心頭狠狠一跳。
好不容易涼下去的臉勐地一熱,甚至還有愈演愈烈的趨勢。
眨眨眼,急忙拿好筆,裝作專心做題的模樣,含湖地“嗯”了一聲。
見狀,弛淨川忍不住低笑出聲。
低沉的笑聲在耳邊迴盪,在心底激起一層層漣漪,經久不歇。
補了兩個小時的課,再下樓時,已經下午五點了,是晚飯時間。
穆哲彥本想留他吃飯,但弛淨川以還有別的事兒拒絕了。
其實還能有什麼事兒呢?
不過就是不敢和她同桌吃飯而已,更別提桌子上還有她爸爸。
所以,他很沒出息地……逃了。
最終他們也只是商量好具體的補課時間和薪資就離開了。
在公交站等車的時候,弛淨川默默算了一下。
穆哲彥開的工資是每小時兩百,補課時間是週一到週五只在放學後補兩小時。
而週末是上午四小時,下午兩小時。
這樣算下來,一週有四千四。
這一算,饒是沉穩澹定如弛淨川,也不由地感到詫異。
愣了好一會兒才“嘖”了一聲,畢竟這一小時兩百還是在他強制要求下才定下來的。
一開始,穆哲彥還想給他一小時八百。
是弛淨川自己覺得八百太多了,主動要求兩百,穆哲彥這才不得不同意。
想到這兒,弛淨川不由地想起了當時穆尤皖看他的那個眼神,很意外但瞬間又變成了瞭然。
更讓他意外的是,她並沒有勸自己,而是勸穆哲彥。
她還真是……充滿了驚喜。
弛淨川好笑地想著,刷卡上公交車。
找到空位坐下時,手不自覺地搭到了左胳膊上。
像是觸發了什麼開關,記憶如潮水般湧來。
那隻白、嫩纖長的小手,輕輕地拍了拍……
像是魔怔了般,弛淨川手忍不住攥緊,似是想抓住什麼。
唇角微勾,迎著晚風,留下少年心中的歡喜。
“呲——”
一個急剎車,弛淨川身子勐地往前一曳,臉色瞬間煞白。
前面,司機看著車前面的一對母女,沒好氣地大罵:
“紅燈了看不見?!”
“不要命了啊!!”
那對母女聞言急忙道歉,急忙跑開。
弛淨川看的很清楚,那是一個兩三歲的小女孩。
後面他們再說了什麼他以為沒聽清,再次回過神,是在終點站。
“喂,你聾了?終點站了還不下車。”
說著還推了他一下。
弛淨川回神,看著站在自己面前臉色並不好的司機,愣愣地說了聲“抱歉”。
隨後就急忙下車,仔細辨別了下方向這才邁步離開。
從背影看,並沒有什麼不同。
但若是從正面看,就會發現他魂不守舍的,一雙眸子空空蕩蕩。
一直到家,都還是這幅失魂落魄的模樣。
正在一個人喝酒的大伯弛建見狀,直罵他“不知道被那個狐狸精勾了魂了”。
一旁正在廚房忙活的沉榮聞言也跟著附和:
“最好那狐狸精還是個有錢的,畢竟他渾身上下也就那張臉能看,可別糟蹋了。”
說著還十分嫌棄地瞪了他一眼,把手裡炒好的豆角炒肉放到桌子上,雙手在背後蹭了蹭,坐下吃飯時渾身肥肉亂抖。
“你這個點回來估計也是在外面吃過飯了,我就不喊你了。”
說著就自顧自地倒了杯酒,兩人輕輕一碰,會心一笑。
見他們這樣,弛淨川也沒說什麼,本來就沒打算能有飯吃。
轉身出門去了樓下小賣部,買了桶泡麵充飢。
而樓下小賣部的韓大爺卻是看不下去了,死拉硬拽著把他拽了進來。
一老一小圍著一張小方桌,雖然只有青菜白飯,但對弛淨川來說,卻是最難得的美味。
狠狠地眨了眨眼,默默吃飯。
韓大爺孫子兒子都在外地,之前還說接他去住,但他卻不想去。
人老了,就是念舊,只想在這個待了快一輩子的地方繼續待下去。
他孫子和弛淨川差不多大,今年也是高三。
也因此,每次看到他,就總能想到自家孫子。
這般想著,便笑著開口:
“淨川,你明天中午再來,我給你做紅燒肉吃。”
紅燒肉,是他孫子最愛吃的一道菜。
聞言,弛淨川抬眸,即使知道這份紅燒肉並不是專門為他,但還是忍不住彎了彎唇,輕笑著哄到:
“韓爺爺,不用了,我明天中午可能不在家。”
“這樣啊。”
韓大爺低聲應著,有些失落。
他孫子也總是很忙,每次打影片也是兩句話說不到就要掛。
見他這樣,弛淨川抿了抿嘴,猜測著他是不是又想他孫子了。
韓大爺有個和自己同齡的孫子,他知道的。
畢竟韓大爺每次看他的眼神,都像是在透過他看另一個人。
另一個他想念卻又不常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