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熱夏季。
東都,皇宮。
一個紅袍宦官急匆匆跑進一個澡堂子,聽到澡堂子裡的聲音,神色焦慮,來回渡步,卻不敢進去打擾。
過了約摸一盞茶功夫,裡面忽然傳話。
紅袍宦官這才連忙低著頭進去。
別說什麼宦官就能不把自己當男人看,隨便進出宮闈。
在古代誰都不能在皇帝面前放肆。
甚至抬頭直視皇帝,都是死罪。
紅袍宦官低著頭,走進去三步,立刻就撲通跪了下去,請安道:
“聖人萬福金安。”
當今天子李隆基見是自己的親近宦官,擺擺手,讓給自己揉肩的梅妃離開,這才笑問道:“可是見過那楊家小娘子了?”
紅袍宦官直接把頭埋在褲襠裡,回道:“回聖人話,奴婢確實見到了。”
李隆基當即來了興趣,問道:
“哦,那楊家小娘子,果真如傳言一般,有傾城之貌?”
“這個……奴婢不好說。”
紅袍宦官咬了咬牙,拱手再拜,回道:
“回聖人的話,那楊家小娘子大概是貌美的,只是脾氣忒差了點。才見了奴婢,就直接擲出一把劍來,言道‘高力士,你這個狗奴才,快快讓你家三郎把我爹放了。若敢道個‘不’字,我明日就提著劍,去太極殿上,找他分說個清楚。’聖人啊,那楊家小娘子武藝著實了得,奴婢帶過去的十二個千牛衛,竟然都不是她一合之敵。”
“哈哈,真是有趣。”
李隆基聽了那高力士的話,不僅沒有感覺害怕,或者生氣,反而來了興趣,又讓高力士仔細講一下見面的經過。
高力士又細細地講了一遍。
李隆基聽得兩眼直冒精光:
“這才是奇女子啊。”
高力士見皇帝來了興趣,連忙又開口道:
“聖人,這楊家小娘子確實是個奇女子,就是武功忒厲害,咱們宮裡除了幾個老供奉,恐怕都拿不住她,聽人說,這楊家小娘子還有一個師傅,能飛來飛去,恐怕更是了得。請聖人以國體為要,還是……寬免則個。”
李隆基被高力士勸說了一把,心頭升起的火焰,稍微降了一點溫度,又開口詢問楊家小娘子的師傅是何方高人。
可惜,高力士根本查不到底細。
事情稍微陷入僵局。
李隆基無奈之下,只好讓高力士自己拿主意,把這事先圓一下。
總之,李隆基此時年紀還不算很大,對長生的追求,也不是特別旺盛,但是對待世外高人的態度,抱有很大的敬意。
高力士苦笑著磕了頭,連忙出宮門辦事去了。
這事說起來好辦。
畢竟,楊玄琰是被牽連的無辜,直接平冤昭雪也就是了。
問題是,李隆基想要把楊家小娘子弄進宮,高力士一時間真是沒有一點辦法。
在高力士看來,那楊家小娘子是立志修仙的奇女子,怎麼可能入宮陪王伴駕啊。
當天晚上,楊家人就從大理寺接走了被關押五天的楊玄琰。
“爹,娘,請恕孩兒不孝。”
楊玉奴把父親接回客棧,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眼眶通紅,含淚磕了三個頭,語氣悲咽道:
“爹,娘,現在這東都裡,有無數人關注女兒。女兒若是繼續留在父母身邊,定然會給你們帶來不幸。孩兒只能拜別二老,遠行他鄉。以後不能侍奉雙親,請你們不要責怪孩兒。”
“沒事,爹能理解。”
楊玄琰早就知道,隨著自己這個閨女為了救自己一命,四處張揚,顯露各種本領,定然會惹來事端。
如此,閨女把自己從大理寺救出來,已經算是報恩了,再奢求太多,按照閨女的話裡意思,恐怕會‘福禍難料’。
當晚,楊玉奴和父母說了一夜話。
第二天,在眾多勢力眼線注視下,楊玉奴步行出了東都,隨後就騰雲駕霧離去了。
訊息傳回各大勢力耳中,東都城內,談玄論道,尋求長生不老的話題,開始蔓延,最後就連朝堂之上都開始爭論起來。
一轉眼,到了年底時。
蘇明哲陪著楊玉奴悄悄回到長安,聽到談玄論道的聲音依舊盛行於世,不由得暗暗搖頭。
“看來這世界上沒有了楊玉環,以後免不了也要有個張玉環,劉玉環了。”
“自古以來,君王昏庸無能,都會把過錯推到女人身上。”
楊玉奴現在能保證的,就是自己一家安危罷了,至於君王天下事,和她無關。
甚至,對於楊家,楊玉奴也沒敢太過照顧。
在歷史上,楊玉奴的三個姐姐,都不是讓人省心的玩意。
在楊玉奴一步登天后,楊家也算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十年的繁華過後。
隨著楊玉奴被縊死,整個楊家瞬間土崩瓦解,飛灰湮滅。
在楊玉奴眼裡,楊家這一代已經失敗了,自己只能關注下一代。
楊玄琰一共有妻妾六人,生了十七個孩子,活下來十個。
如今膝下還在世的,有四個嫡女,五個庶女,一個庶子。
孩子的夭折率超過五分之二,在這個時代也算是很稀鬆平常。
楊玉奴每次過年節的時候,看望父母,都會順便指導教育一下家裡的姊妹。
在楊玉奴的培養教育下,楊家的女孩雖然沒有嫁給大富大貴的人家,最起碼過得日子還算不錯。
唯一的庶出弟弟也在成年後,考中進士,外放為官。
如是過了十多年,張果被唐玄宗請過來。
就和楊玉奴講的一樣。
張果這老道,人老心不老。
他直接表示,皇帝如果想學習自己的長生不老之術,就要皇帝妹妹玉真公主嫁給他。
李隆基倒是想答應,但是早就出家修道的玉真公主,根本不同意。
並且玉真公主反應特別強烈,聽說哥哥要把自己嫁給一個老道後,直接給自己的皇帝哥哥寫奏摺,請求罷免自己的皇家公主封號,從此以後與皇家斷絕關係。
李隆基一見自己妹妹如此抗拒,這才罷了心思,準備選取民間女子,侍奉張果真人。
經過一年遴選,選出秀女三十六,全部送去做了坤道,侍奉張果。
舊事重新發生,楊玉奴難免回憶起過往舊事,一時間情緒難以自抑,對著身邊男人,說道:
“公子,這聖天子選了三十六名坤道侍奉張果。張果答應給李隆基留下一女,傳授真正的長生仙法,其他三十五人卻要作為爐鼎,早早香消玉殞。”
蘇明哲以為女人感懷,物傷其類,就開口安慰道:
“你如果有要好的姐妹,咱們可以把她救出來。”
“哼!”
楊玉奴聽了男人的話,立刻收起兔死狐悲的假仁假義,冷笑道:
“當年三十六秀女都知道,只能存活一個,表面上都是姐姐妹妹的稱呼,暗地裡卻掙個你死我活,哪來的情面。”
有句話,楊玉奴沒說。
就算是當年有點情面,如今一千多年過去了,那點情面也早就消失了。
隨後的日子裡,楊玉奴和蘇明哲又恢復了往日清修寡淡的日子,忙時耕田種地,閒時遊山玩水,訪仙問道。
如是,一晃悠悠百年過去。
楊玉奴在父母、姊妹過世後,對楊家的事情,也都不再關注。
畢竟,親情關係拉得都有些遠了。
安史之亂時。
楊玉奴出過一次手,把當時李隆基身邊的幾個方士全都弄死了。
這就算是報仇雪恨了。
這一日,蘇明哲算了算,又快到爀鴠日了。
想起封印著三七一縷精魂的泥人,還在自己這裡,蘇明哲就囑咐楊玉奴看好家,自己一個人前往黃泉,把泥人還給孟婆三七。
自從蘇明哲走後,楊玉奴初時,還有些不適應。
畢竟,這種一個人的日子,多少年都沒嘗試過了。
好在,這個世界廣闊無邊,楊玉奴就算是一個人待得厭煩了,也能四處溜達溜達。
青牛山附近原本枯寂荒蕪,什麼人煙都沒有。
但是,隨著大唐發展,人口增多,遷移來的山民也就越來越多。
附近出現三個村落,各有百十人左右。
最早的村莊以還俗僧尼為主,姓石。
另外一個村莊是魯地大族分支,姓田。
還有一支是罪臣遺族,本姓不讓用了,如今改姓周。
這三族互通婚姻,平時遇到外來人口,就會結寨自保。
最近幾十年,常常有天災人禍,遷移來的人多,走的人也多。
來來回回,就是這三族完整地保留下來。
這三族在這裡待的時間長了,也知道附近有個禁地,叫做青牛山。
青牛山上住了一對神仙眷侶,不僅能騰雲駕霧,長生不老,還能駕馭風雨雷電。
這一年,又是大旱。
眼看今年又要顆粒無收,三家村長聚在一起,想要商量出一個辦法來。
村子規模比較小的田村長先開口,焦急道:
“石二哥,你說說吧,今年怎麼辦?再這麼下去,我們村就要撐不下去了。”
“都一樣。”
石村長吸了一口石家村特有的旱菸,佈滿皺紋的黝黑臉膛上,充滿著無奈:“最近我們村裡也要斷糧了,每天都是一碗稀飯,一個饃饃,老人和女人乾脆連饃饃都沒有。這老天爺是要把窮人朝死裡逼啊。”
周村長見石村長也沒辦法,和田村長對視一眼後,開口道:
“石二哥,其實吧,我和田兄弟想了一個主意,需要您給定定心。”
石村長早就看出來,這兩家約好了一起上門,肯定是有事要談,磕了磕菸袋鍋子,收起來,這才開口道:
“什麼事,說吧,再怎麼著,也比死人強。”
“那行,我們可說了。”
田村長見石村長開口,原本渾濁的老眼,竟然閃爍起來精光:
“石二哥,咱們都知道,那青牛山上住著一對神仙,能騰雲駕霧,風雨雷電也是召之即來,揮之即去。不如咱們上門求求這兩位老神仙,發發慈悲,給咱們這邊也降點雨,你看怎麼樣?”
“不行!”
石村長眼睛一瞪,朝著兩個鄰村村長,直接否決了這個提議:
“我們村祖訓,不可打擾青牛山仙人隱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