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9章 老宅（一）
飛機緩緩降落，錦城就在腳下，星羅棋佈的城市，邊緣是大片青青的稻田，高大的綠樹，寧靜的村莊。
因為沒有行李，所以，董小葵與許靈秀一併往機場外走。有人早就等在機場外，很恭敬地喊：“六小姐，董小姐。”
“走吧。”許靈秀對他揮揮手，就替董小葵拉開車門。
董小葵忽然覺得這像是一次脅迫，略一頓，還是上了車。前方是什麼，她並不怕，只怕的是不能與許仲霖相守。
“開車吧。”許靈秀對那司機揮揮手。
車緩緩上機場高速。董小葵忽然說：“先去許少的住所，我去帶一件衣服，蜀中到底比京城涼一些。”
那司機應了聲，詢問地點。董小葵報上地址。不一會兒便是到了許仲霖在錦城的住所。董小葵從衣櫃裡拿一件長袖的針織衫做外套，這才走出來。
許靈秀在院子裡看花，嘖嘖地說：“二哥這人就是享受，每個地方都弄得很美，也很古典。”
“他本身就古典。你聽他說話做事，可瞧出現代氣息來？”董小葵說，倒是不覺間想起秋水長歌，那傢伙一字一句何曾有過現代的氣息。
“是啊，他拽古文可以讓所有人淚奔，他歷史與兵法極好，一說起來，眾人云裡霧裡的，他思維跳躍又快。也跟不上，他就得瑟，神情淡然，一句話：你們，算了。多秒殺人的。”
“呵呵，我曾有所耳聞，葉三可是痛苦得咬牙切齒的。”董小葵也笑，與許靈秀一併往外走。
“也只有二嫂這樣的人才適合二哥了。二嫂啊，渾身上下也是古典氣質。”許靈秀笑著打量董小葵一番，嘿嘿笑。
“你這話可是說也跟我沒話說了？”董小葵一邊笑，一邊車裡走。
許靈秀往她旁邊一坐，對那司機說了一句“走吧，去老宅”，這才轉過來說：“二嫂，你這話可不對了。我這話是誇你呢。可不是指責呢。我看這世間能適合他的人，也只有你了，聽得懂他說話，能護著他，他也喜歡。說實話，看著你們，還有大哥和大嫂，我總是羨慕的。我總在想，我會遇見什麼樣的人。會不會也這般好。”
許靈秀看著窗外掠過的風景憧憬著屬於她的未來。董小葵也看窗外，大片的綠樹一路掠過，如同這麼多年的時光。
車行得平穩，一路上出城，往西南而去，於黃昏時分到達許家老宅。此時，日光下撤，硃紅色的大門有歲月的滄桑，外門邊的牆壁有斑駁的痕跡。來到許家老宅，倒讓董小葵想到荷香渡的董家老宅。
“爺爺最近忽然說想回老宅來看看，所以就回來了，在裡面呢。”許靈秀說，兩人這才往老宅裡走。老宅是典型的古宅子，裡外幾道門嚴嚴實實，都是木質很好，看得出有些年頭，因為沒有蛀蟲的痕跡。
一走進去，照例是一堵照壁，照壁上是素色浮雕的圖騰，似乎是龍虎之類的，被幾叢竹擋住，也看不分明。日光從照壁後頭斜照過來。董小葵與許靈秀一併轉過照壁，便是前院的正門，正門大開，遠遠的看到夕陽紅光下的院落，樹木叢生，顯得幽深綿長。
許靈秀蹦蹦跳跳往裡跑，對那正門口頭髮花白的老者呵呵一笑，甜甜地喊了一聲：“李伯伯。”
“靈秀丫頭速度這麼快？老爺子還在說怕這丫頭得明天才回來呢。”那老頭笑呵呵地回答，一身的藍布短衫顯得格外精神。
“爺爺讓我找二嫂來，我自然要速度快。”許靈秀笑嘻嘻的，又對董小葵招招手，說：“二嫂，這邊。”
那老者瞧了瞧董小葵，目光輕輕掃過，雖不柔和，倒還不算清冷。他略一點頭，說：“小葵是吧？老爺子在裡面，正好也預備了你們的飯，這過去就開飯了。”
“正好，我餓了。早上臨走時，聽說今晚李伯伯要親自下廚？有什錦豆腐魚呢。”許靈秀十分撒嬌。
“你這丫頭的耳朵靈。對了，你可不要叫小葵二嫂了。這仲霖的婚事你爺爺這邊可是一直沒表態，你也知道他身體不太好。”這老頭小聲告誡許靈秀，然後又轉過來看了看董小葵，嘆息一聲，說：“走吧，想必你們餓壞了。”
許靈秀吐吐舌頭，小聲回答：“知道了。”轉過身對董小葵聳聳肩，抱歉地說：“二嫂，我就暫時叫你小葵了，爺爺他有心臟病，你知道二哥的親事是爺爺定下的。”
“沒事，爺爺今天見我，必定有他的打算，你們也不必插手。”董小葵一笑，瞧了瞧院落，先前沒看清，這下子算是看清楚了，滿院的柚子樹，樹下是花圃，花木扶疏，也有梔子花的清香在夏季傍晚熱浪中飄蕩。
四合的院落，正中也是木雕的照壁，鏤空的，隔出廊子來。
那叫李老頭先轉過木雕照壁，許靈秀挽著董小葵，說：“走吧，這會兒是用飯時間，爺爺在正廳呢。”
董小葵這才跟著許靈秀轉過廊簷，進入正廳。正廳裡擺放的是正經的八仙桌，明亮的吊燈算作這屋裡唯一的現代傢什。
主位上坐著一個老頭，坐得十分端正。董小葵不由得輕輕看一眼，寸頭，頭髮全白，穿頗為古典的灰布排扣上衣，五官十分周正，雖皺紋滿臉，但精神矍鑠，董小葵心中暗驚：原來許仲霖跟許爺爺這樣神似，連那神情眼神似乎都一樣。
不知道怎麼的，原本還緊張的董小葵一下沒有了緊張感。總覺得許爺爺也許並不會阻止自己跟許仲霖，當然這也是她的理想，或許只是一廂情願。
許靈秀見到許爺爺，原本古靈精怪，這下也站得很端正，喊了一聲：“爺爺，我回來了，小葵也來了。”她一邊說，一邊指了指董小葵，又對董小葵說：“小葵，這是爺爺。”
董小葵神色平靜，不經意與許爺爺眼神相碰，也不卑不亢，不恐不慌，她在許靈秀身邊站定，略一低頭行禮，說：“爺爺好，很高興能見到您。”
她隻字不提許仲霖。因為她是見招拆招的，而不是主動出擊的。在這個院子裡，主動出擊是沒有任何一點的好處的。
“嗯，都累壞了，坐下吃飯吧。”許爺爺聲音洪亮，十分有氣勢，也帶著一種不可名狀的威嚴。
“謝謝爺爺。”董小葵說，一旁的許靈秀已經坐下。
董小葵看了看，上正位自然是許爺爺，那李伯伯坐在左邊位置，許靈秀坐在右邊位置，董小葵自然於許爺爺相對而坐。其實這種規矩，大同小異。董小葵也覺得不合適，不過，既然人家已經選定位置。董小葵也不好說什麼。
坐下來，飯菜算不得豐富，都是清淡菜式，全是蜀中口味。“食不言，寢不語”“無聲無息用餐”“切忌翻間飯菜”之類的規矩在這裡被貫徹。許爺爺是這樣做的，李老頭是這樣做的，許靈秀也是，董小葵自然更深諳這些道理，這些規矩，在很小時候，爸爸就反覆教過，並且在家中實施。
一頓飯吃得緊張。董小葵一直守規矩，也一直在琢磨，如果是一家人，這裡李老頭和許爺爺算是長輩，自己和許靈秀算作後輩，若這裡沒有廚房與幫廚的，那麼洗碗收拾這種事，就要自己與許靈秀來承擔。可是如果有幫廚之類的，自己這麼做，就有**份。
這真是糾結的事，剛才匆忙倒是忘記問許靈秀這些事。董小葵慢慢吃，許爺爺倒是先吃完，仍舊在上位上坐著，李老頭立馬說：“老爺子，一會兒還是到庭院裡喝茶麼？”
“嗯，還是去吧。以前，每次回老宅，吃了晚飯都去那邊泡茶的。一晃都好多年了。”老爺子感嘆，董小葵認真聽，聽得些許的傷感與懷念。她暗想：也許這老宅承載了他最美好的記憶，所以才想回來瞧瞧。其實，他心臟不太好，這樣舟車勞頓是最不應該的。
“那我一會兒去準備。”李老頭立馬說，也是吃好了。
“你不用去了。小葵一會兒吃好了，替我準備吧。”許爺爺忽然說。董小葵一驚，連忙看了看許爺爺，他倒是笑了，說：“小葵，慢慢吃，我也剛吃完，一會兒替我搬一搬茶具就好了。這邊收拾，就秀丫頭和承啟來吧。”
“哎。”許靈秀答應得清脆，那李老頭也立刻答應。
董小葵點點頭，將嘴裡的一口飯嚥下，這才不緊不慢地回答：“小葵十分榮幸。”
許爺爺只是瞧她一眼，神色幽深，也看不出所以然。董小葵又吃了兩口，算是半飽，便說：“我吃好了，靈秀和李伯伯慢用。”
“小葵，是不是菜不合胃口？”李伯伯客套地詢問。
“沒有呢。菜好吃，我也是蜀中人，這菜可是喜歡得緊。”董小葵回答，面上一笑。這邊卻是轉過身，輕聲詢問：“爺爺，是否現在就移駕去泡茶。”
許爺爺看了看她，董小葵伸出手去扶他。他擺擺手，說：“我暫時還不需要攙扶，你將裡屋那套青瓷的茶具以及那管雨前茶一起帶著跟我到後院花亭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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