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韶想起昨日宿舍內大家聊到了徐麗娜,這名字她以前從李愛華口中也聽聞過:“愛華姐,我聽聞宣傳科的徐麗娜去區裡學習了?”
李愛華不屑道:“是,每年都是她去,可學了三年也沒發現她有什麼長進。我跟你說,她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字寫得不錯。但跟你比,差遠了。”
田韶覺得,或許這姑娘在這方面沒有天賦。
星期六放假。何國慶知道田韶家遠,考慮到她沒腳踏車一個姑娘家家的走夜路不安全,就讓她提前一個小時下班。
田韶猶豫了下問道:“科長,我這剛來的,提前回家會不會影響不好?”
何國慶笑著說道:“這也是為你的安全考慮,別人知道也沒什麼可說的。不過只這一次,下次讓你家人來接你。”
總提前回去那肯定不行,這次特殊原因哪怕廠裡領導知道也會理解的。畢竟前不久才出事,得小心些。
田韶高興地道了謝,然後回宿舍收拾東西就去了國營飯點。走進飯點,一股撲鼻的香氣朝著田韶襲來。本不餓的田韶肚子瞬間咕咕地叫了起來。
走到櫃檯,田韶朝著裡面的大姐說道:“楚姐,給我來兩份紅燒肉。”
家裡六口人,一份紅燒肉每個人估計只能分到兩三塊肉了,吃不過癮。
這位珠圓玉潤的服務員大姐姓楚,與李愛華的奶奶是拐了幾道彎的親戚:“田同志,怎麼這次你一個人來,愛華怎麼沒來呢?”
田韶笑眯眯地說道:“愛華姐還在上班。我是要回鄉下,領導怕太晚回去不安全這次讓我提前一個小時下班。”
楚大姐靠在櫃檯前笑道:“我還以為是你提前知道我們請了大師傅特意來打菜呢!”
不等田韶開口,楚大姐就笑道:“也是你這丫頭有口福,這南師傅父親曾是御廚,而他最擅長的就是這紅燒肉。”
御廚的後代做的菜自己前世都沒吃上過,田韶也覺得自己運氣不錯。
“丫頭,你要兩份紅燒肉一共兩塊二毛錢,另外還得一斤糧票。”
一塊一毛一斤也就算了竟還得附加半斤糧票,這也太貴了,莫怪這些村民不敢進這來了。不過這味道如此饞人,田韶還是忍痛掏了錢跟糧。
因為菜還沒好,大姐就與田韶聊了起來:“田同志,你年歲應該不大吧?”
看著臉好嫩,絕對沒滿二十歲。
田韶覺得這段時間是邁不過年齡一道坎了,她笑吟吟地說道:“下個月滿十七歲。”
大姐有些意外,不過很快就問道:“我以為你十八九,沒想到還沒滿十七,這麼小應該沒定親吧?”
田韶很想說我與你不熟,但她知道縣城這麼點地方沒有秘密,要敢給這位大姐甩臉子不僅現在買不到紅燒肉,過幾日廠里人就會傳她目中無人。
田韶露出職業化的笑容,說道:“定了,不過後來因為誤會很快又給退了。”
這大姐姓楚聽到這話有些失望,不過八卦的本性還是讓她繼續追問:“什麼誤會啊?”
“我下水救人,我爹孃誤以為我是不滿婚事投河自盡,在我醒來之前就去了男方家退親。”
楚大姐聽了以後想了下,然後露出不可思議的神情:“你不會就是紅旗社那個跳水救人的姑娘吧?”
她只知道田韶的小名,並不還知道她的大名。
“對,就是我。”
田韶心道她錯了,不是縣城太小沒有秘密,而是整個縣都小沒有秘密。
楚大姐很不能理解:“你爹孃就為三百六十塊錢將你許給帶著三個孩子的老鰥夫?他們怎麼想的啊?”
“你這紅燒肉是買回家給他們吃?你這孩子可真孝順,竟一點都不記恨當初的事。”
田韶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總覺得後面那句話帶著試探的口吻。想了下,她說道:“我家窮,對方有工作,我爹孃覺得對方年齡大點但不用下地幹活,以後也能吃穿不愁,他們也是為我好。不過也是這件事刺激了我才考的紡織廠。這事後我爹孃承諾了,我的親事以後自己做主他們不干涉了。”
上了年歲的大姐有些很喜歡做媒,楚大姐更是其中翹楚,她興致勃勃地問道:“那你想找什麼樣的?”
雖這姑娘退過親,但有工作長得也好還是比較受歡迎的。
田韶搖頭說道:“我現在沒這心思,只想好好工作,婚事二十歲以後再說。反正我還小也不著急。”
她突然覺得趙曉柔總冷著臉,估計也是不樂意被人問東問西做媒了。若是親戚朋友也就罷了,這才見過兩次面就想做媒也太誇張了。
好在這時候幫廚將菜端了上來。這次的紅燒肉比較少,菜盆一半都沒裝滿,不過色澤金黃誘人,還冒著滋滋的熱氣。濃郁撲鼻的香味讓田韶都忍不住直咽口水。
田韶打了菜,忍著饞意疾步走了出去。
看著她落荒而逃的樣子,端菜的師傅笑哈哈地說道:“怎麼,老毛病又犯了將人家小姑娘嚇跑了?”
楚大姐白了她一眼,然後給下一位客人打菜。
出了國營飯店田韶就將這不愉快的片段忘記了,只是這肉太香了,不僅引來路人頻頻注視,就是她自己都饞得流口水。等到了沒人的地方沒忍住抓了一塊來吃,一口咬下去她眼睛都亮了。這紅燒肉肥而不膩,口感微甜,入口酥軟即化,真的是難得的美味。
連吃了三塊,田韶自言自語:“不愧是御廚後代,做的菜就是美味。”
雖然來這兒油水少,但也沒饞肉饞成這樣。田韶決定等上班就跟李愛華打聽這個廚師,以後有機會去他所在的國營飯店一飽口福。
到了家,四丫一看到她就迎了上來問道:“大姐,你帶什麼好吃的回來了?”
沒等田韶開口,李桂花就戳著她的額頭罵道:“吃、吃、吃,一天到晚就知道吃。但凡將這心思放在幹活上,也不至於只拿三個工分。”
四丫苦著臉道:“娘,那鋤頭太重了扛不起來。”
田韶聽到這話蹙著眉頭問道:“四丫不是打豬草嗎?怎麼現在下地幹活了?”
李桂花冷哼了一聲道:“有人眼紅咱們,叫嚷著說你現在進工廠拿工資能養活一家子,不能好處都咱家佔了。因為說得人多了,隊長就將打豬草跟放牛的活給了別的孩子。”
田韶聽到這話覺得以後行事得更謹慎一些,省得被人盯上舉報了。不過這個場合明顯不適宜說這話,她岔開話題笑著說道:“娘,你上次不是說國營飯店做紅燒肉讓我打一份回來給爹跟幾個妹妹嘗一嘗嗎?正好今天碰上了,我就打了兩份回來。”
聽到有肉吃,四丫開心得直接蹦了起來。
這話雖是李桂花親口說的,不過等看到滿滿兩飯盒的肉還是心疼地責怪起來:“你這花了多少錢啊?”
田韶怕李桂花知道晚上睡不著就沒說,她笑著:“娘,這次國營飯店請了個大師傅掌廚,這味道,絕了。”
說完,夾起一塊肉塞到李桂花嘴裡。
原本還想追問價錢的李桂花,吃了肉後二話沒說立即讓四丫去拿碗來分肉。五姐妹分了一份,被田韶動了的那一份是李桂花跟田大林兩人吃。
家裡分菜田大林的份量都是最多的,不是李桂花偏向丈夫而是田大林幹活多消耗大。
田大林上桌時看到幾個碗裡的肉不由蹙著眉頭說道:“桂花,再將飯盒的肉分一半給孩子們。”
李桂花卻是搖頭說道:“當家的,這些年家裡就屬你最辛苦,難得買到這麼好吃的紅燒肉你多吃點。”
活了快四十年,還是頭次知道紅燒肉竟如此美味,感覺以前都白活了一樣。
田韶覺得這比任何情話都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