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風從長街這頭吹到那頭,帶著落葉輕輕打了個旋兒,裹挾著刺骨的寒意,叫人冷到了心坎裡。
岑悅站在落地窗玻璃前,看著樓下寂寥的夜景發呆。
過了一會兒,邁巴赫停在樓下,穿著一件黑色長外套的青年下了車,外套裡面是禁慾矜貴的同色西裝。
司機開著車走了,青年卻沒有上樓。他抬頭看著樓上的燈光,最終在木質長椅上坐了下來。
岑悅一直關注著樓下的動靜,看到江雲清回來,立刻想要跑下去找他。可當她看到那個近乎孤寂的身影,準備跑下去找他的腳步頓了頓。
路燈照在江雲清的身影上,拉出一道長長的影子,隨著呼嘯的風聲微微起伏。
她開啟微信,給江雲清發訊息。
岑悅:你快回來了嘛?我做了兩盤小餅乾,你要不要嘗一嘗。
岑悅:【貓貓探頭.jpg】
江雲清的口袋振動了兩下,他收回了怔然的目光,點開訊息時嘴角輕輕勾了勾。
岑悅看著聊天框上方持續了好幾分鐘的“對方正在輸入中”,最終跳出來兩條訊息。
江雲清:晚宴很熱鬧,大概還要好久。
江雲清:你先睡吧,不用等我。
岑悅看著這兩條訊息,想到與這些話截然相反的江雲清,喉嚨湧起澀意,突然就有點想哭。她深深吐出一口氣,穿上外套反身鎖門,給江雲清撥出電話。
對面很快接起來。
岑悅努力擠出一個盈盈的笑臉,問他:“晚宴還沒結束嗎?江叔叔有沒有為難你呀?”
“沒有,”江雲清頓了頓,“今天晚上很開心。”
岑悅深吸了一口氣,抑制住滿溢而出的心疼:“那你現在在哪兒啊……?”
“還在宴會上啊。今天看到了很好吃的點心,下次帶你一起去吃。”他的聲音聽起來很輕鬆。
岑悅就站在他身後不遠處,看著那道孤零零的身影。
他彎著腰,整個人看上去孤單又悲傷。
“……是嗎?”
江雲清聽著她的聲音不大對勁,皺眉問她:“發生什麼事了嗎?怎麼感覺你有點難過?”
岑悅眼裡幾乎要湧出淚來。
笨蛋,明明難過的是你才對啊。
都已經難過到,把自己埋在冰涼的長椅上,連背影都讓她覺得難過至極,卻還是要對她粉飾太平。
岑悅沒有說話。
江雲清聽著電話裡呼呼的風聲,著急地站起身,卻在回頭的一剎那和舉著手機的岑悅對上了視線。
岑悅緩緩放下手機,一步一步地走近他。
她拼命想讓自己露出一個安撫性的微笑,卻發現自己都快要心疼到哽咽出聲。
“江雲清,這就是你說的……很開心的事嗎?”岑悅拉住他的衣角,踮著腳努力和他對視。
江雲清沉默著。
岑悅想伸出手抱一抱他,可最終還是坐在了他面前的長椅上。她的聲音放得很低:“樓下好冷,我們上去好不好?”
江雲清看著她慌亂又心疼的眼睛,喉結動了動,嗓音沙啞:“我今天才知道,原來江建邦還有一個兒子。”
“其實他想娶什麼樣的人我都沒意見,可他怎麼……就非要選馮柔呢?”
江雲清精緻的桃花眼裡閃過一絲困惑,整個人看起來清澈又茫然,彷佛真的很好奇。
“前十六年,他一直告訴我,要對得起我媽賠上的這條命。可我從來不知道,他才是害死她的罪魁禍首。”
他想起兩年前翻到的沒有簽字的離婚協議書,苦笑著搖了搖頭。
“你說,我是不是真的不該存在啊?”江雲清垂下眼簾,“如果沒有我,我媽肯定會和江建邦離婚,一個人好好的生活。”
而不是看著他,對害死她的仇人孺慕至極,甚至拼了命地努力想成為讓江建邦驕傲的另一個兒子。
他生下來就是帶著原罪的。
他這樣想著,也這樣問岑悅。語氣十分平澹,卻帶著深深的疲憊感。
岑悅攥緊他的衣角,突然就有點慌,忙不迭地勸他:“能看到現在的你,阿姨開心都來不及,又怎麼會怪你呢。”
江雲清自嘲地輕笑:“為我這種多餘的人驕傲嗎?”
在江家別墅,對面站著一家氣氛溫馨的三口,只有他孤零零地站在對面,彷佛他才是那個局外人。
有一瞬間他其實無比想逃開那個畫面,可最後還是忍住了腳步。
岑悅始終安靜地聽他說話,直到聽到這句,才一字一句地開口反駁:“班主任和我說,江雲清是一個很優秀很優秀的人。我從始至終都這麼認為。”
“我不是想著,江雲清就必須怎樣怎樣才好。我只是希望,不論是什麼時候的江雲清,都能永遠不後悔。”
她看著江雲清的眼睛,有點慌張又堅定地和他對視:“請十八歲的江雲清告訴我,他想要的究竟是什麼好不好?”
話音裡帶了一點點哭腔。
江雲清垂眸看了看她緊緊攥著自己衣角的手。指尖微微蜷曲著,似乎怕他掙脫開似的抓得很緊,整個人都脆弱得要命。
可她的眼睛明明很亮。
眼睛裡面充滿了光,那是他很久都沒有觸碰過的東西了。
岑悅有種沒辦法真正為他做什麼事情的無力感:“我就是笨蛋。除了為你氣氣周致知,我也不知道該做什麼好。我每天都在想,如果江雲清想要的不是這些怎麼辦……”
“我都不知道你會去什麼地方,說不定只能坐在你家門口等你……”
江雲清聽到這兒,突然有點想笑,又有點無奈。
他蹲下身和岑悅平視,儘量把自己的語氣放得很輕很輕。
“岑悅已經做的很棒了。”
“她是這個世界上,第一個會問江雲清想要什麼的人;也是第一個,給了江雲清好多好多信任的人。”
岑悅的眼淚終於忍不住從眼睛裡湧出來,帶著哭腔開口道:“那很棒的岑悅,可不可以認識一個很棒的江雲清?”
江雲清伸出手給她擦了兩下眼淚,輕輕地摸了摸她的頭髮:
“可以的。”
“我們岑悅啊,永遠值得世界上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