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雲清沉默了。
岑悅的杏眼彎成了兩個月牙兒，手指戳了戳他的袖子：“可是我很想你哦。雖然我才離開了兩天，但是每一天都度日如年。”
“……嗯。”
“我特意讓姥姥做了超級多好吃的，她還說下次要見見你呢。”
江雲清錯愕：“見我？”
“對呀！”岑悅開心地湊近他，“我才不是會對你始亂終棄的那種人。”
喜歡他，就想讓全世界都知道。
她不知道江雲清和他家裡有什麼矛盾，也不知道他為什麼不想學習，但她想把她所擁有的最好的，都給他。
“我和姥姥說，我喜歡上了一個超級超級好的男孩子，他長得特別，對我也特別特別好。”
岑悅的小梨渦明晃晃地在江雲清眼前晃悠。
他別開了眼，眼睫輕輕垂下，聲音有點乾澀：“那……姥姥怎麼說？”
“姥姥說——”
岑悅故意拉長了聲音，湊到江雲清面前，杏眼亮晶晶的，滿滿都是喜歡。
“她覺得能讓她的外孫女喜歡的男孩子，一定是很優秀很優秀的男孩子。”
撲通。
撲通。
不知道是誰的心跳，突然在後座間變得劇烈，一下又一下，急促又有力。
“御湖灣到啦！”
司機停下車，回過頭喊道。
“記得在手機上點結束行程那個鍵哈，要不然我這邊收不到錢。”
後座略微有些曖昧的氣息被打斷，江雲清頓了頓，應了一聲。他先下車繞到另一面給岑悅開了車門，然後才開啟後備箱拿東西。
兩個人一塊兒上樓，江雲清拿了絕大部分東西。岑悅手裡唯一的手提包，還是她硬要自己拿的。
岑悅拿鑰匙開門，江雲清就站在旁邊靜靜地看著她。
明明一樣都是無言的氣氛，可岑悅卻一點兒都不覺得尷尬。
好像和喜歡的人在一起，連空氣都是甜津津的。分別時總覺得度日如年，可相見了之後，每一分每一秒都覺得短暫。
江雲清拎著東西進去，小心翼翼地放在了茶几上。
岑悅雖然不喜歡做家務，但很喜歡裝點自己住的地方。牆上貼了可愛風的牆紙，還掛了兩三幅森系的裝飾畫，沙發上放著三個水果抱枕，是她最喜歡的草莓菠蘿和橘子。
“是不是累壞了。”岑悅輕輕捏了捏他的胳膊，“我就說我可以幫你分擔一點的嘛。”
江雲清沉聲道：“岑悅。”
岑悅討好地笑了笑，把亂捏的手放下，有點無措地揉了揉自己的衣角。
江雲清又突然覺得自己說話有點重了，說不定她只是無心的……
他猶豫了一下。雖然這個理由連他自己都不信，但還是動了動唇角，準備出聲哄哄她。
可下一秒，岑悅就笑得賊兮兮的看著他：“我剛剛捏到的是肌肉嗎？”
江雲清：“……”
他捏了捏眉心：“閉嘴。”
“哦。”岑悅不滿地癟癟嘴，但仍然賊心不死，“那你有腹肌嗎？”
“六塊還是八塊？”
“……岑悅！”
“好啦好啦我不說了，你別害羞嘛，我又不會對你做什麼。”岑悅委屈，“難道我還會掀開你的衣服親眼看看嗎？！”
江雲清沉默地看了她一眼。
“……好吧。”
岑悅屈服了：“我還真的會。”
岑悅不滿：“難道我作為你的追求者，連這點兒福利都沒有嗎？！”
江雲清垂在身側的手指輕輕動了動：“追求者？”
“對呀！”岑悅義正言辭，“我們見面第一天，我就說我是你未來老婆了！”
江雲清：“……”
岑悅掰著指頭給他數：“我和寧霏說了喜歡你，那就算是當眾表白了。”
“我還給你每天買早餐。”
“給你送了禮物。”
“還裝作夜跑偶遇你。”
岑悅越數越理直氣壯，最後攤了攤手看著他：“我為了追到你，已經做了這麼多事情……就算你不答應我，但我肯定是你所有追求者裡，排在最前面的。”
江雲清垂下眼簾，所有情緒都被藏得一乾二淨。
岑悅想起了之前在機場攔下江雲清的那個女孩子，又想到了之前和江雲清表白被傳得沸沸揚揚的校花，心裡湧起一點危機感。
“江雲清，我是排在最前面的嗎？”她仔細看著他的表情，“在所有追你的女孩子裡面。”
江雲清：“……”
他沉默著，可岑悅一直看著他，想要讓他說出一個答桉。
“……不是。”
江雲清艱難地動了動喉結。
說出前半句話後，感覺後半句也沒那麼難說出口了。
“只有你。”
只有你捧著滿當當的愛意跨越山海，最終卻願意停留在一個從未見過幸福的人面前。
所以暗夜才有了光。
縫隙處的野草才可以掙扎生長。
江雲清看著她蓬鬆的丸子頭，輕輕抬起手，猶豫了一下，揉了揉她的頭髮。
“……我還要回趟家，你快去休息一會兒吧。”
岑悅點了點頭：“那晚上要一起吃飯嗎？”
怕江雲清拒絕，她又指了指茶几上的袋子：“姥姥給你做了很多好吃的。”
“好。”
***
江雲清站在小區門口等司機。
他看起來和平常沒有什麼不同，只是心裡卻亂七八糟的。
其實昨天江建邦就給他打了電話，說他哥哥回來了，想一家人中秋節一塊兒吃頓飯。
江雲清對此十分嗤之以鼻。
一家人？
他們算什麼一家人！
他直截了當地掛了江建邦的電話，然後拉進了黑名單。可是當江雲朝給他打電話的時候，他卻不能不接。
對這個唯一的哥哥，他自然是敬重的，只是因為江建邦一直以來的那些比較和打擊，他總是不能以平常心面對江雲朝。
當所有人都讚揚江雲朝的天資聰穎，他的優秀就變成了理所當然。甚至在他不夠優秀的時候，所有人都會加倍地抨擊他。
本來這也沒什麼。
他不會因為別人的優秀而貶低自己，只會加倍地努力。
甚至因為母親是因為生他而難產去世的，他會拼命地努力，讓自己配得上母親換來的這條命。
每次江建邦指責他不夠優秀的時候，都會說起這件事。他不止一次地說過，要是沒有他就好了。
要是沒有生下他就好了。
那樣他們還是幸福的一家人。
曾經的江雲清因此無比難過，因為他的存在導致了其他三個人的不幸。可他從來沒有想過，他是不該出生的，他會努力讓自己配得上母親的期望和犧牲。
可在他某一天無意間得知了真相之後，卻無比地痛恨自己的存在。
他不是母親痛苦的根源，但他是黑暗混沌裡拼命拽著她讓她掙脫不開的累贅和負擔。他的出生，就是一件徹頭徹尾的錯誤。
他恨江建邦，也恨他自己。可對江雲朝，他只有歉疚和自責。
所以在江雲朝給他打電話的時候，他裝作雲澹風輕地告訴他：自己中秋晚上有很重要的事，得第二天才能回去陪他吃飯。
可當他踏進江家的別墅大門時，還是不由自主地感到了生理性的反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