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末一轉眼便過去。
時乖剛走到校門口,便碰到剛下車的單文文。
“哎,時乖,你聽說了嗎,學校要舉行校花大賽呢。”單文文挽著她的胳膊小聲說道。
“沒有。”時乖看著前面的常青樹,慢慢走著。
“你覺得誰能入選?”單文文問道。
時乖好笑地看著她:“你覺得呢?”
單文文盯著她:“我覺得你。”
時乖更是笑出聲來:“我不參加。”
兩人一邊說一邊向教室走去。
校長室裡,方陳無語地看著江戒:“哥,我剛剛沒聽清,你說得啥?”
江戒兩腿翹到辦公桌上,看著站在那裡的校長:“我說,把校服的裙子,加長!”
校長臉色都黑了下去,嘴角抽了抽。
“不是,哥,你要加長就加長,你要加長,人家女生還不同意呢!”方陳忍不住開口。
江戒愣了一下:“為什麼不同意?”
“顯、腿、短啊!”方陳一字一句地回答。
江戒站起來,直接壓了方陳一個頭,氣勢逼人:“給老子滾!”
“這個......江少啊,公學的制服一直都是這樣的,這怕是不好改啊。”校長抹了抹額上的汗。
這位少爺自己不愛穿,他管不了。
方陳跟著點頭。
江戒嗤笑一聲,踢了方陳一腳,捏著下巴想了想:“那高三就不用穿了。”
校長有些為難,兩手一攤:“這不統一啊。”
江戒眉骨沉了下去,涼薄之意頓現。
他冷冷道:“你是幹膩了是嗎?”
校長冷汗都下來了:“這這......算了算了,就只能高三啊。”
反正也就一年,等這位少爺離開,再恢復就是了。
少年冷哼一聲,抱著雙臂走出校長室。
“唉哥,幹嘛突然想改校服了?”方陳追上來,好奇地問,“還有,你最近怎麼老老實實地穿制服啊?”
江戒沒有搭理他,看著不遠處的姑娘,眼前亮了一下。
大步追了上去。
方陳留在原地,看著那個姑娘正穿著制服,露出來的一截腿又細又直。
他好像瞬間明白了所有的原因。
自己找到了答桉。
時乖正聽著單文文講話,身側傳來一陣風聲,緊接著便是少年帶著笑意的聲音:“吃早飯了沒?”
單文文抖了一下,迅速地鬆開時乖的胳膊,躥進了教室。
時乖微微蹙眉:“吃了。”
“吃的什麼?”江戒與她並肩,眼睛看著前方,嘴角輕揚。
兩人的距離很近,隨著走動,時不時地會擦到。
“牛奶、麵包。”時乖往旁邊移了兩步。
江戒咧開嘴角,餘光瞄到時乖藏青色的制服,兩人站在一起,像是穿了情侶裝一般。
他雙手插在口袋裡,下巴微抬:“下次再加個雞蛋。”
然後吊兒郎當的率先進了教室。
時乖目光沉下去,跟著走了進去。
上午,班長拿著一疊表格走進來喊:“哎,校花評比開始了啊,有願意自薦的直接上啊。”
每個人發了一張表,上面要貼上照片,寫上資訊。
時乖正低頭寫著試卷,看了一眼班長遞過來的表。
“我不參加。”
班長頓了一下:“時乖同學,你可能還不明白咱們學校的校花與其他......”
“她說她不參加,你是聽不懂嗎?”江戒正靠在牆上,百無聊賴地翻著書本,“要不要老子幫你翻譯翻譯?”
班長的手哆嗦了一下。
時乖有些無語,她抬頭衝班長笑了一下:“對不起啊,我不參加。”
班長連連點頭,哆哆嗦嗦地回了位子。
江戒把書甩在桌上,撐著下巴不滿地問:“你為什麼對他笑?”
她都很少對自己笑。
時乖掃了他一眼,視線又移到卷子上:“你嚇到他了。”
江戒笑了一下,手肘抵在桌上,歪著頭看她:“哪兒這麼容易被嚇到?”
手中的筆沒水了,時乖甩進了盒子裡,又重新拿了一支:“不是每個人都有你的底氣。”
“唉......”江戒勾起嘴角,“我發現你就從來沒怕過我。”
時乖握著筆,筆尖壓得極重,聲音冷冷澹澹:“這個世上有兩種人什麼都不怕,一種是你這樣的,擁有的太多,什麼都不怕。”
她看著被戳出了一個洞的卷子,乾脆扔掉筆不寫了。
班長已經將表格都發下去了,女同學們正在竊竊私語地商量著。
時乖轉頭看著江戒,笑起來:“還有一種,就是我這樣的,什麼都沒有,更不會害怕。”
她低下頭將卷子折起來,放進書包,平靜又冷澹。
江戒想扇自己兩巴掌。
天天嘴賤。
錯愕過後,便是心疼。
像心尖兒被掐住,用針密密地戳。
初始微疼,過後開始潰爛。
她到底是怎麼變成今天這樣的?
那個月夜,他躺在巷子裡。
小姑娘剛發現他,還怯生生的不敢靠近,最後終究是耐不住心底的善良,將他扶起來。
過來的時候,整個人都在發抖,腳步小心翼翼的連邊上的貓都沒嚇到。
那天,他沒打算活。
死了就死了,有這麼美的月亮陪著,不虧。
結果硬生生的被她扶起來,餵了水。
哦,水壺好像還是個粉色的。
娘兒們唧唧的顏色。
他緩過一點勁兒,伸手將她的水壺打翻。
小姑娘只是軟軟地哄著他:“你聽話,傷口太重了,會死的。”
他當時幹了什麼?
好像冷笑了一聲:“死了就死了,有誰希望老子活?”
小姑娘眼裡有淚,聲音柔軟到人心裡:“你別這樣啊,醫院裡那麼多人都渴望活著,我就希望你活呀。”
他滿身滿臉的傷,痛到連喘氣都疼。
壓在她單薄的肩上,快要將她壓垮。
她努力地撐起自己,不停地喘氣,看著比他還痛的樣子。
不過走了幾十米,小姑娘額上就出了汗。
其實,他也沒有真的敢把全身力氣都壓在她肩上,因為稍微用點力,小姑娘便要往前趴去。
他一邊在心裡暗罵“真沒用”,一邊稍稍站直。
偏偏她太細心,扛著他胳膊的手又將他扯了回來:“你別逞強啊,快到了。”
就這樣,一步三喘的把他送到最近的小診所。
診所是真的很小,一個破舊的小門面,平時他看都懶得看。
小姑娘站在唯一的那張病床旁邊,淚眼朦朧地聽著醫生說:“傷太重了,最好還是送去大醫院。”
“醫生,你先幫他處理一下外傷吧,他不願意去,我再勸勸他,好不好?”
最後醫生嘆著氣,簡單地幫他把外傷處理了。
小姑娘站在那裡,手裡拿著棉籤和紗布,細軟的長髮垂下來,時不時地幫著忙。
像哄孩子一樣,幫他吹著傷口,軟軟地哄:“不痛不痛了。”
當時他心情不好,看到她這樣子,只想讓她滾。
連個好臉子都沒給。
最後,還是小姑娘付了錢。
然後眼裡包著淚勸他:“你去醫院吧,要看一看骨頭有沒有受傷啊,不怕的,我經常去的。”
他煩的不得了。
最後,小姑娘見勸不動他,又著急走,把口袋裡的錢全都掏出來塞進他的口袋:“不知道你怎麼變成這樣的,如果真的沒人想你活,還有我,我希望你好好活。”
說罷便急匆匆地離開。
他活下來了。
也沒想過去找她。
東市雖然很大,但是他們江家也不至於連個人都找不到。
他就沒想著找。
在班裡遇見那天,他到是一怔。
心底殘存的那點良知沒讓他攆她滾。
現在想起來,突然慶幸還有那麼一點良知。
原來,後悔的滋味是這樣的。
無時無刻,每分每秒,腦中都在重複那件事情,從那個月夜,她小心翼翼地走過來,到現在。
點點滴滴。
想時光倒流,全部修正過來。
付水水站在江戒桌前,揮了幾次手,也沒見他有反應,忍不住推了推:“江戒哥哥,你怎麼了?”
臉色那麼難看,眼睛都紅的要出血了。
江戒童孔聚攏,回過神來。
時乖正在看書,又乖又安靜。
像她的名字一樣。
小沒良心的,即便知道自己在後悔,在難過,也不會關心的。
他嗓音有些啞:“什麼事?”
付水水見他臉色不好,小心翼翼地轉了個圈:“嗎?”
她穿著一身粉色的裙子,頭上還戴著一個碎鑽的髮箍,轉圈的時候,裙襬像花朵一樣。
“嗯。”江戒不知道自己回了什麼,只是看著旁邊的時乖。
她每天一身公學的制服,頭髮有時候散著,有時候用娟帶綁住。
從沒用過女孩子喜歡的髮夾、髮箍。
耳朵小巧精緻,連個耳洞都沒有。
乾乾淨淨。
卻總是能戳中他的心窩子肺管子。
付水水順著視線看過去,人家連頭都沒抬,她沉下臉去,用力地推了一下:“江戒哥哥,你別看了!”
都快貼到人家臉上了。
江戒回過神,看著付水水:“什麼事?”
見他又問了一遍,顯然剛才的全白說了。
付水水嘴唇白了一些:“我有些難受。”
江戒連忙站起來,板凳發出刺耳的響聲:“我帶你去醫院。”
付水水終於笑了,眼裡有著滿意:“好。”
她想甩一個得意的眼神過去,卻發現時乖壓根沒抬過頭,連面上表情都沒變過。
好像書上有花一樣,看得認真又仔細。
沒有對手的戰爭,有些寂寞。
班裡的同學都看過來,有人眼中出現同情。
江戒對時乖的態度,大家都不眼瞎,看得出來。
但是人家真正的白月光出現了,她還是得靠邊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