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京珩說晚點回來,就真的到了晚上十二點多還沒見到人影。
俞晚寧一整天都在圖書館處理論文,順便在門口接到了一個留學諮詢的傳單,回來還沒來得及看,就隨手丟在了鞋櫃上。
她一個人吃了泡麵,洗完澡,然後窩到大床上處理論文的事情。
人一旦忙碌起來,時間總是過得飛快。
等她意識到陸京珩可能真的要半夜兩三點才回來的時候,時鐘已經過了12點。
她隨手拿起手機看了一眼,晚上給他發的兩條資訊也沒回,看來是真的還在外頭忙著應酬。
陸京珩會去學物理純粹是出於個人的愛好,他家裡有間上市公司等著繼承,根本不愁未來的生計和事業。
所以在大三大四匆匆忙忙找實習找工作的大學生中,他尤其顯得格外遊刃有餘。
俞晚寧把電腦收起來放到書桌上,忽然想起今天在圖書館接到的傳單,於是準備去拿來看看。
結果她丟三落四的毛病犯了,怎麼也沒想起來自己把傳單丟在哪裡,最後翻遍了屋子也沒找到,只好先行作罷。
她翻出手機查了一下北美的幾所大學的招生資訊,估計了一下自己這學期結束之後的績點,以及從現在開始準備gre的可能性。
不知不覺睏意翻湧上來,還沒等她把具體考試安排看完,人就沉沉地在大床上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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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京珩幾點鐘回來的,俞晚寧並不知道。
但是半夜她醒了一次,迷迷湖湖感覺到有隻溫熱的大手拂開她額頭的碎髮,柔軟地親了親她的額角。
她實在是困,所以也沒睜開眼,閉著眼伸手去摟他的腰,然後就把腦袋埋在他的胸膛上沉沉睡去。
陸京珩抱著他的小姑娘,輕拍著她的後背,直到她呼吸重新平穩下去,才把她輕輕塞回被窩裡,起身去浴室洗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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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一週,俞晚寧漸漸地適應了這種明明睡在一張床上,可是卻難得能夠見上一面的日子。
陸京珩回家的時候,她往往已經睡著了。而第二天她醒來去上課的時候,男人還睏倦地在補眠。
好在一到週末,無波無瀾的同居生活就多了幾分別的顏色。
一整週沒有親親抱抱,俞晚寧其實是有點兒想念他犯渾的模樣。
所以難得有個相對悠閒的週末,兩人幾乎都是在床上度過。
陸京珩不敢碰小姑娘,俞晚寧卻越來越蹬鼻子上臉。
她喜歡在陸京珩抱著她親的時候,悄悄探索他的私有領地,看著他的脖頸慢慢染上血色,眸色變得越來越深,呼吸也越來越重。
然而陸京珩卻出乎意料地很能忍耐。
即使好幾次,他撐著手肘抵在俞晚寧的耳側,眼眶已經滾燙到乾澀,但最後還是強撐著意志停了下來,發洩般地在小姑娘耳垂上咬了一口,就匆匆進了浴室。
俞晚寧並不是很能理解,他為什麼不試著更進一步。
昨晚都做到那樣了,他要是想要,她肯定也不會拒絕的嘛...
以前陸京珩覺得她年紀小,可是現在她都快要20歲了。20歲的女大學生,偷偷和男朋友做點親暱的事情都不行嗎?
然而陸京珩進了浴室,就真的沒打算再碰她。
初夏的天氣回暖了不少,熱水器的溫度也越調越低。陸京珩眼裡都帶著火,乾脆把水溫調成冷水,隨便把自己衝了個遍。
不是他不想要,說到底還是捨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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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底,又到了俞晚寧到醫院例行復查的時間。
最近兩年來,她只需要每半年複查一次,然後從醫生這裡再開下一階段的降壓藥吃著就行。雖然終生服藥,但是幸運的是沒有再復發過。
但是這次醫生看完所有檢查結果之後,並沒有著急著讓她回去,反而是推過來一份藥物臨床試驗專案的招募表。
俞晚寧接過來看了一下,發現是北美某家知名藥廠的新藥試驗專案。
一般新藥研發十多年,開發到了最後階段,在推向市場使用之前,都必須經過動物試驗和人體試驗。這個時候往往就需要特定的志願者參與其中。
俞晚寧的主治醫生參與到國際某先天病診治中心的研究專案,所以拿到了該藥企的邀請招募表,希望能找到合適的病人參與試驗。
簡單介紹了一下這個新藥品的作用機理和招募需求後,主任醫師又勸說道,
“這個藥目前雖然還有未明確的副作用,但是已經是當前最可能讓你擺脫終生服藥的藥物。”
終生服藥聽起來似乎沒有那麼可怕,可是對於大多數常年服藥的人來說,擺脫這個束縛確實是一個遙遠的幻想。
且不說藥物的副作用有多大,常年在體內積累會對身體造成不可磨滅的損傷,更讓俞晚寧耿耿於懷的是,她現在所用的這種藥物會透過胎盤屏障,所以只要服藥,就意味著不能夠要孩子的。
聽醫生介紹完,她確實有點兒心動,不過這件事她一個人決定不了,於是把醫生遞給她的表格小心翼翼地疊好收進包裡,說,
“我要跟家裡人商量一下。”
醫生點了點頭,
“這確實不是小事,新藥會有新藥的風險,所以跟家裡好好商量一下是應該的。不過這個專案的實驗名額有限,如果確定參加,請儘快聯絡我。”
“好。”俞晚寧站起身,和醫生道了謝後才離開診室。
醫院裡的心外科永遠不缺病人。
導診臺人來人往,大多都是來複查拿藥的病人。然而這次俞晚寧能夠得到這個寶貴的機會,還是因為她的先心病情況比較複雜罕見。
但是要跟誰先商量一下呢?
俞晚寧第一個想到了俞偉。畢竟金錢決定了上層建築,試驗用藥雖然免費,但是需要前往北美進行,如果俞偉不支援,那也就是意味著她沒有錢。
所以俞晚寧站在醫院門口,拿出手機的第一件事,就是給俞偉打了個電話。
俞偉這段時間在國內四處跑,接到電話的時候,正在趕往另一個城市的高鐵上。
高鐵上訊號不太好,俞晚寧跟他解釋了半天,才把新藥試驗的事情說了清楚。
電話那頭沉默了很久。
久到俞晚寧以為是不是老俞的高鐵進了隧道沒訊號了。
她狐疑地取下耳邊的手機看了一眼,確定還是在通話中,然後才小心地試探道,
“喂?爸?你有在聽嗎?”
然後她聽見對面傳來一聲很輕的嘆息。
“寧寶。”
俞偉的聲音有些疲倦。
這些年他一直忙忙碌碌地在賺錢,對女兒的關心確實有些少。但是得了這種病的家庭,經濟壓力絕不會輕,一旦垮了就可能面臨無能為力的困境。
所以俞偉即使對女兒心懷愧疚,但也一刻不敢停歇。
聽說她想要冒險去當新藥的試驗員,俞偉第一個反應其實是反對的。
維持這樣的現狀對於他們來說其實已經很好了,這兩年她的病情控制住沒復發,生活也都步上了正軌,幾乎和正常家庭沒有什麼區別。
所以他默了幾秒,才艱難地說,
“還是不要再冒險了吧。”
俞晚寧怔愣了一下,像是沒有想到俞偉會這麼說。
但是她只愣了幾秒,就又恢復了理智和平靜。
俞偉會有這樣的態度,其實並不意外。
新藥再好,副作用也是未知的。而人類本能地就是會對未知抱有恐懼。
但是俞晚寧自己卻還是很想爭取這次機會,於是小聲地試探道,
“爸,新藥的風險雖然未知,但也是一絲希望嘛。醫生也說了,能進行到試驗這一階段的,一般風險已經很小了。”
常年吃藥是嚴重先心病人的常態。誰都渴望能夠像正常人一樣生活。
雖然俞晚寧從不反抗吃藥,但也沒有人喜歡吃藥。
尤其是被人看見的時候,總是要解釋一番,然後接受對方同期的目光。
俞晚寧心想,其實他們這樣的病人,是不需要同情的。
他們身處無人的孤島,沒有人能對他們的痛苦感同身受,所以也大可不必給與無用的同情。
但是一旦有了新的希望,就像是即將溺水之人看見的唯一浮萍。
一邊是未知的風險,另一邊卻是讓人心動的生機。
可能抓住這一絲生機,就能徹底地從深淵中解脫出來。
俞偉明白她的想法,畢竟是不到20歲的女孩子,未來還有漫長的人生。
像是思考了良久該如何勸說,但是無論怎麼說都只是在為自己強找理由。
俞偉確實有私心,作為父親,他只希望她能夠穩穩當當地活著,而不是試圖再拿自己的身體去冒險。
但是說什麼他都不是當事人,有些事情沒有經歷過,他也無權替她做決定,所以他只是沉重而艱難地嘆了一口氣,找了個讓俞晚寧幾乎無法拒絕的理由,
“如果你想試試,那你先去問問陸京珩答不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