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於鳳兒推醒裝睡的呂仲。
她面色好一陣掙扎,最終還是下定決心,細聲道:“夫君,不若你就過去陪一下師尊吧。我,我真的好怕……”
呂仲十分理解她的心情,實際他自己也是同樣如此。
結嬰難,並非說說而已。
一想到典籍中,所記載的那數不勝數的失敗桉例,及近在眼前的金嵐結嬰渡劫失敗,呂仲就忍不住好一陣提心吊膽。
腦海中,金嵐焦屍不停浮現。
連金嵐這種宗門天驕,也跨不過的結嬰難關。
他害怕水霓也落得同樣下場。
眼下,已是五月末時。
距離六月六花燈節,只剩七日不到。
“呂仲啊呂仲,平時你自詡殺伐果斷,怎麼到這個時候,反倒退縮起來了呢?”他不禁在心中自嘲起來,自己最好的選擇,自然是過去陪伴水霓。
這樣無論結果如何,至少是再無遺憾。
“我在怕什麼呢?”呂仲心想。
大概。
是怕水霓也跟李荷君一般,天人兩隔再也無法見面吧?
這時候,呂仲十分羨慕話本的主角,一個兩個的都是道心堅定無比,彷佛生下來便是如此,無論發生什麼事也無法將之動搖。
哪像他現在,都成心結了。
若是任由其發展,化作心魔也不是沒有可能。
果然,道心並非說堅定就堅定的,不經磨礪終究是虛有其表而已。他自詡道心堅定,如今看來也只是自覺而已。
呂仲想到這裡,摟緊了於鳳兒,輕聲道:
“等我。”
他決定去面對。
……
露臺處,水霓憑欄望月。
遠處翻湧不定的雲海,恰似她此刻心境的具現。
微涼山風吹來,將她披散的髮絲攪亂,有一隻大手將其撫平,卻是呂仲過來了,他一把將水霓擁在懷裡。
“你能來我很開心。”水霓坦然道。
隨後兩人什麼也沒說。
就這樣,一直靜靜地站到天明。
直到朝日初升。
呂仲這時忽覺肩頭一沉,卻是水霓不知什麼時候睡了過去。
不由苦笑一聲,將水霓扶回房中。
將被子蓋好,他這才退出臥室。
剛到門口,就見到站立不安的於鳳兒,後者像是鬆了一口氣,卻又馬上露出責怪表情,彷佛在怪呂仲不多陪水霓。
“她睡著了。”
“那……那不要打擾師尊了。”於鳳兒明明在傳音,仍是一副小心樣子。
隨後兩人來到殿外雲亭。
呂仲本以為於鳳兒會追問,昨夜兩人之間發生了什麼,卻不料她才剛一坐下,就倒在自己懷中呼呼大睡。
這是心力過度損耗的表現。
他不禁笑罵。
“真是個傻婆娘!”
……
六月初六。
這一日,真靈宗掛滿了四靈花燈。
山上山下,節日氣氛無比濃厚。
可同一時間,也進入到最高等級戒備狀態。
真靈山三千里內,此刻已被重重封鎖佈防,真靈宗弟子晝警暮巡,任何進入此範圍的修士,都要遭到毫不留情的驅逐。
千里範圍,褚月雲等三名真靈宗長老,各自鎮守一方。
百里內,由呂仲跟於鳳兒守護。
暗中,兩名戰鬥化身潛伏,分別是“復活”的尹理,跟新化身玄蒼。他們分別持著法寶,做好了隨時自爆的準備。
為了兩人,呂仲可是將碧海宗擴大了三倍,才湊到足夠精魂。
目光移向真靈山巔,半空懸浮著一道人影。
正是此次渡劫的主角——水霓。
她見時辰已到,遙衝這邊微微點頭。
而後,碎丹!
剎那間,一道驚人光柱沖霄而起。
有異象生成。
竟是白日星現!
隨著漫天星辰的出現,原本晴空萬里的天空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暗下來,一輪清輝圓月自虛空中浮現。
呂仲知道水霓修的也是“飛星傳承”,這一幕似是神通顯化所致。
“嘶!”暗中有人倒吸涼氣。
如此結嬰天象,誰知道結嬰後會是什麼怪物?
扼殺。
必須要扼殺!
彷佛是達成共識,真靈山四個方向同時有神秘勢力出現,以結丹修士為首帶著大批人馬,開始朝真靈山殺來。
一時間,示警的焰火如林而起!
呂仲盤坐於空中。
他清楚知道自己的任務,便是阻攔到天劫降臨的時候。
屆時,所有進入雷場範圍的修士,無論他們要做什麼,抱著怎樣的目的都要先接住六九大天劫的一擊,頂不住當場就要化作飛灰。
“還好到了六九大天劫,並沒有劫雷威能提升的說法。”呂仲慶幸道。
六九大天劫恐怖如此,嘗試者可謂是百死一生。
再繼續朝死裡逼。
明顯不符合天道留一線生機的做法。
如此做法並非孤例,有典籍記載著傳言到了九九天劫,天道似乎還會感念修行不易,對渡劫修士有額外照顧。
“可為何天道,不肯給凡人留一線生機呢?”呂仲忍不住想到這點,按理說來天道應該會給凡人修行機會,哪怕過程無比艱難。
是覺得凡人出現天才的機率較高,所以沒有留。
還是……天道本身並不完美?
不再多想。
“夫君,那彌月不戰而逃了!”
於鳳兒此刻目中帶火,心中恨極了彌月真人。她以為這位玄月一脈的真人,會看在四靈傳承的份上,不說血戰到最後,至少會象徵性抵抗一下,卻不料竟是直接拋棄眾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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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她去吧。”呂仲面色平靜道。
事實上,他早料到了這點。
彌月真人本質就是個兩面三刀之人,他雖有抵抗合宗之意卻不徹底,面臨生命危險輕易便降了水霓,既往不咎招降卻有暗懷心思。
如今選擇棄守而逃。
再正常不過。
“做好準備,我們先以雷霆之勢解決這支人馬,不然等其他方向失守,這些人匯合起來可就不好對付了。”
“嗯。”於鳳兒輕輕點頭,而後祭出自己的本命法寶。
千里距離,對結丹修士而言,數刻即至。
來人是兩名結丹修士,分別是結丹中期的惡相黑臉頭陀,及一名結丹初期的玉面儒生。
呂仲知道這兩人的來歷,俱都是南蠻有名的散修。
黑臉頭陀無人知曉其真姓名,於是外界常喚其做“惡頭陀”。
這一名號來源於他的出身經歷,據說昔年是玄陽域左道佛門中燒火的一名頭陀,因不堪同門的迫害而偷學功法,三十年也只是略有所成,後因事情敗露奮而殺人。
頭陀逃出佛門後轉修仙道,不曾想這惡頭陀更具修仙天賦。一路幹著無本買賣獲取資源,死在他手下的修士已不下千人,竟也能在百年內結丹。
至於旁邊的玉面儒生,同樣是個傳奇散修。
儒生名為許臨,他本是長春域一進京趕考的書生,一日雨夜借宿荒山野觀,遇見一條異種白蛇將斬殺,吞其膽食其肉。誤打誤撞下,竟完成了引氣入體,就此踏入仙途。靠著一門爐鼎秘法,一個甲子便結丹成功。
這樣兩人,絕對是散修中的人傑。
“聽說道友曾過屠蛟,也不知是真是假,今日便讓我來討教一番!”惡頭陀雖是這樣說,可身形卻未有半分動彈,反倒稍稍後退了些。
足可見他心中對呂仲的忌憚。
呂仲如何看不出,這惡頭陀是在拖延時間,當即不再跟他絲毫廢話,催動遁術就朝他殺去。
他動手的同時,於鳳兒也一併出手。
相較有“結嬰種子”之名的呂仲,名不經傳的她看起來更好對付些,可等玉面儒生許林跟於鳳兒交手手,才知道這是大錯特錯。
“直傷神魂,你到底使了什麼手段?”許林駭然道。
方才他只是跟於鳳兒對拼了一劍,便感覺神魂一陣刺痛,真不敢想象再來幾下,該是怎樣的結果?
“是了,你是冰魄靈體!”
此言一出,旁邊的惡頭陀幸災樂禍起來。
但很快,他就笑不出來了。
惡頭陀使的是一口戒刀法寶,裡面煉入了一枚“血菩提”,這是南蠻修仙界有名的血濁之物,這口戒刀最能汙穢別人的法寶。
往常惡頭陀靠此寶無往不利。
可如今撞到了鐵板,呂仲的紫幽極火專克此刀。
才交手數回合,血菩提戒刀便萎靡不振,哪裡還有剛祭出時血焰滾滾的兇厲?連帶著將其作為本命法寶的惡頭陀,此刻也是連連吐血。
他這才明白,自己這是被耍了。
請自己出手那人,根本沒提到陽火之事。
惡頭陀很快想明白了那人的目的,顯然就是想讓他自爆金丹,不指望能拉呂仲下去,只要能削減其實力,便算作是回本。
“啊啊啊!
!”
呂仲面不改色,直接操控青璃劍將他斬碎。
旋即,一道耀目光團升起。
威能不完全的金丹自爆過後,呂仲衣衫完整的懸浮在半空中,體表星陽罡氣被削去大半,不得不服下一枚回氣丹藥,以補充法力恢復罡氣。
另一邊,於鳳兒成功斬殺玉面儒生。
她此刻呼吸急促,顯然過程也並不輕鬆。
見暫時沒敵人過來,兩人便趁著這個難得機會,抓緊時間回覆法力,調整氣息平復狀態,好迎接隨時到來的惡戰。
不過百息工夫。
原本星月異象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滾滾的雷雲。
天劫很快便會降臨。
半刻鐘後,雲翳老祖那邊防線告破。
他被一人拖著,三名結丹朝呂仲這邊飛來,為首的是一名結丹中期,餘者皆是結丹初期,同樣都是散修出身。
“倒是好手段!”呂仲佩服起那些宗門來。
花重金請這些人出手,絕對是隻賺不虧的好買賣,無論事情成敗與否,對他們來說都能得利。要麼除掉一個未來元嬰,要麼除掉地盤中的不穩定因素。
可憐眼前三人,被人當作刀使。
更可能的是,他們對此也是心知肚明,但面對渴求許久的修煉資源,終究是忍不住動了心,才會在靈契上籤下姓名。
不管事實如何,呂仲都不會放一人過去。
大戰再起。
以一敵二容易,想要一人截住兩名結丹,卻是難以做到之事。呂仲無奈只得啟用了尹理,讓他使出融靈秘術拖住對方。
“本體,有時候我真心覺得,讓你復活我是一個錯誤。”
拋下一句話,尹理義無反顧衝了上去。
“或許吧。”呂仲默想道。
見到突然多出一名結丹中期修士,對面三人頓時知道自己的真實作用,成了他人用來消耗呂仲實力的工具。
可知道了又如何?
完不成靈契上的約定,他們就是逃走了也是死。
只得硬著頭皮上。
一刻鐘。
以呂仲兩人勝利而告終。
然卻是慘勝。
呂仲雖然依舊完好無損,於鳳兒卻是受了傷。對面有一名老嫗擅使毒術,臨死前噴了口厲害毒霧,於鳳兒雖然及時服了丹藥,不至於被毒素傷到性命,但實力難免因此受損。
更別說,化身也沒了一個。
最糟糕的是,褚月雲那邊也守不住了。
就在方才,那個方向升起了一道蘑孤雲,呂仲已經忍不住懷疑,褚月雲是不是自爆了金丹。
抱著於鳳兒,呂仲不禁笑道:“有時候,我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麼拼命,明明可以逃,逃到一個安全地方慢慢發育的。”
論苟,他可以說是頗具心得。
“夫君,這就是真實的你啊。”於鳳兒輕笑道。
複雜而矛盾。
沒等兩人休息多久,便有五道虹光掠至。
“一、二、三……四,五!我還以為只有四個,你們不按套路出牌啊。”呂仲望著對面五人,目光最後定在一名結丹後期修士身上,那人雖然隱藏了氣息,但在天羅童面前毫無作用。
“化一觀的道友,大方展現身份吧。”
“不愧是呂道友!”那結丹後期的枯瘦老者讚了一句,而後將氣息徹底放開,同時目中燃起仇恨之火,冷笑道:“不知呂道友,可還曾記得一百一十二年前,在沉淵宮秘境長牙地穴,死在你手下的蓮音?”
“當然記得,她那記雷法差點要了我的命。”呂仲回憶後說道。
“很好,那你今天就死在這招下吧!”化一觀老道欣慰點頭,緩緩祭出九杆雷光旗幟,撫須大笑道:“呂仲豎子你記住了!
殺你者,化一觀蓮音之師,虛——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