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仁!”李家人顧不得受傷,齊齊撲了過去。
家歡哭得更厲害了,“大哥是為了救我,用手擋了狼口。嗚嗚,怎麼辦,大哥的手還要寫字!”
眾人也是紛紛嚷著,“張神醫,救命啊,快給家仁看看,救救孩子的手。”
家仁被扶到洞口坐了,張神醫簡單看看就搖了頭。
“不行,兩根手指連同小半手掌都沒了,若是在京都,我還能有點辦法。這個時候什麼都沒有,只能止血,保證以後另外三根手指還能動。但寫字是不成了!”
家仁再也忍耐不住,眼淚噼裡啪啦掉了下來。
他不後悔救了弟弟,但不能寫字,就不能讀書了,不能考功名了,不能光耀門楣為家裡撐腰…
李老太抱了大孫子,極力忍著眼淚。
“家仁啊,不哭,咱們過了金沙江再想辦法。奶奶肯定讓你讀書,讓你繼續寫字。”
李老二方才傷了胳膊,這會兒顧不上滴血,也拍著兒子的肩膀,“男子漢,不要看眼前,以後肯定會有辦法。”
其實他比誰都難過,畢竟兒子延續的是他的讀書夢!
張神醫迅速清理乾淨家仁的殘手,上藥包紮,然後又去給旁人治療。
方才那一場惡戰,幾乎人人都傷了。
最重的還是劉夫人,肩膀幾乎被野狼臨死一口咬穿。
還有趙叔,原本的傷腿又受了傷,被生生掏去一塊血肉。
李老四的前胸也是沒有一塊好地方了,陶紅英和李老太胳膊也被咬破…
說到底,李家人損傷最大。
但李老四殺了頭狼,李老太婆媳拼死護住了洞裡的老人孩子。
想起方才的兇險,不知道誰抱了老孃和兒子,哭著給李家婆媳磕頭,連著很多人也跟著跪下了。
他們在前邊同狼群拼殺,根本顧不上後邊。
若是沒有李家婆媳,他們就是回身去救援,老人孩子怕是也要死傷幾個。
“嬸子,你們一家就是我家的大恩人!以後只要嬸子說一聲,刀山火海我都會報答。”
“我也是,嬸子,嗚嗚,我家小么的命就是您救的。”
“嬸子以後是我親孃,我一定好好孝順您。”
李老太焦心,擔心大孫子的手,擔心兒子兒媳的傷,就連自己的傷都顧不上了。
這會兒,她勉強抬手示意大夥起來。
“都別客氣,咱們一起進林子來求活命,互相幫把手是應該的。再說我家福妞家喜家安都在裡邊,誰敢讓狼鑽進去?快起來吧!”
村長的胳膊也傷了,忍著疼坐在老妻身邊,吆喝眾人。
“別客套了,沒受傷的趕緊去燒熱水,做飯!受傷的省點兒力氣,包紮了傷口,還有很多事呢。”
趙叔也是說道,“咱們這樣不能繼續趕路,總要在這裡停個兩三天。還要砍樹枝搭棚子,打獵做飯,能幹什麼就幹什麼。暫時這些狼被滅了,不會有大野獸過來,但也不能太放鬆。”
說罷,想起方才被偷襲,他又罵道,“方才是那個王八犢子值夜,怎麼睡死了?要不是及時發現,大夥兒就被咬斷脖子了!”
有四個村人立刻低了頭,滿臉通紅。
白日裡神經繃的太緊了,晚上就困得厲害。
輪到他們四個的時候,見周圍沒什麼動靜,就互相商量,兩人打盹,兩人守著。
沒想到,守著的兩人忍不住也眯了一下…
趙叔還想罵,到底嘆了氣。
這些人都是普通的莊稼漢,讓他們種地拔草都不怕苦。
但想短時間之內,就讓他們變成獵人或者兵卒那麼警惕勇武,根本沒可能。
公平說起來,他們這一路已經很不錯了。
特別是方才,拼死也沒退後,人人都帶了傷!
“算了,下不為例。你們有空閒多想想,一時偷懶,害的就是所有人!”
四人都是用力點頭,這次的教訓太深刻了,他們保管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張神醫手裡的傷藥不夠,只處置了傷重的七八個,其餘輕傷就要堅持一下。
他必須立刻進林子去採草藥,直接搗碎,敷在傷口,也能消毒止血去熱。
另外還要熬製大鍋的藥湯,人人都要喝一碗。
狼牙上雖然沒有毒,但卻不乾淨,被咬傷之後,容易發熱。運氣不好的,也會危及性命。
幾個受傷的村人和半大小子們,連同家喜家安都跟去了林子裡。
這個時候,群策群力,所有人都沒有偷懶的心思。
幸好,這裡已經深入了大山深處,根本沒有人跡踏足,藥材也多。
太陽昇到正頭頂的時候,所有傷患都包紮好了,也喝了藥湯。
老太太們熬了高粱米菜粥給大夥墊墊肚子。
李老太拿了半瓢粳米,陶紅英熬了白米粥,打了兩個雞蛋做蛋花,撒一點兒碎菜葉,撒點鹽,就是病號飯了。
眾人無論有沒有胃口,都吃了一碗。
佳音被奶奶扔進洞裡的時候,擦破了額頭,雖然沒留多少血,但這會兒卻青紫的有些怕人。
她本來就白胖,看著更是明顯。
李老太找張神醫一再確認,孫女不會傷了腦子才算放心。
寄託了全家希望的大孫子已經殘了手掌,若是小孫女再出事,她就真是不能活了。
佳音吃了幾口粥,湊到大哥身邊坐了。
家仁的空碗就放在旁邊,她偷偷加了料,兌了水,一定要大哥喝下去。
家仁無法,苦著臉一口喝了,想著妹妹能讓他安靜一會兒。
結果,佳音卻扯了他的左手在腿上劃拉。
家仁一時沒反應過來,就摟了妹妹嘆氣。
“福妞不鬧,大哥…手疼!”
佳音聽出哥哥聲音裡的哽咽,越發著急想要安慰他。
“大哥,左吼鞋!”
可惜,她的舌頭還不算太聽話,說的家仁根本聽不明白,氣得她跑去扯了一根樹枝,在大哥旁邊的空地上,用左手寫了一個李字。
這是家喜家安教過她的,這時候寫出來倒也有藉口。
果然,家仁立刻就坐直了身體,眼睛都亮了。
對啊,右手廢了,還可以練習左手筆。
朝廷也沒有明文規定,殘疾不能科考。
甚至百年前有個丞相還是跛腳呢!
他激動的一把抱了妹妹,無聲痛哭。
這是絕望中的莫大希望,是他墜入地獄的救贖!
“妹妹,嗚嗚,謝謝你,我忘了,我怎麼忘了!”
佳音被按在大哥懷裡,蹭到腦門的青紫疼的她吸冷氣,但她卻沒有動,小手輕輕拍著大哥的胳膊。
作為李家孫輩裡最大的哥哥,家仁是驕傲的,又一直把光耀門楣的重任扛在肩頭。
突然沒了半個右手,他心裡的苦痛無人能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