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之前,奎瑪騎狼出現在桑頓卡亞的村口。
鑲嵌了蹄鐵的坐騎,踩在和平的土地上。
周圍忙碌的勞工、晚歸的捕魚隊,都紛紛側過頭來,興奮地向隊伍揮手。
伯克親自設計了一種泥磚。
它在北境特殊的冷風下,乾硬堅固,材料廉價,卻能將主幹道擴建得寬敞氣派。
“它真漂亮,和騾君集市一樣整潔。”
朗滋穿了件板甲,抗著最喜歡的那根棍子,他一邊說一邊在刻印了花紋的地磚上磨了磨自己的赤腳。
“是啊,很美。”
奎瑪也露出微笑,拍拍坐騎的銀毛,讓飼官將其帶走。
他麾下的隊伍風塵僕僕,泥濘和血跡佈滿每個人的斗篷。
士兵們已經很久沒有發出過哀嘆了,訓練和征伐,讓他們的眼神變得深邃凌厲。
隊伍由狼騎手開道,身後緊跟著一架重弩,弓箭手將各種款式的武器跨在背後,用肩膀扛起戰利品——大都是裝備、食物、還有鋼鐵之類的材料。
巨裔朗茲看了奎瑪一眼,咳嗽著勸慰道:
“請節哀,死亡對於戰士來說,是件無法避免的事兒,我父親沒喝醉的時候也會蹦出些像樣的話,比如,有雪的地方,就會有血……“
他倆交談著,同時看向隊伍中央,那裡有兩副用樹藤裹起來的獸皮,裡面是逝者。
負隅頑抗的盜匪中有個邪祭司,他藏在戰車後面,甩了隊伍一記蓄滿的冰法爆。
“額,我嘴笨,總的來說,這事情不賴你。”
朗茲抿了抿寬厚的嘴唇,這已經是竭盡口才的安慰了,換個身份,他甚至能感動自己,但奎瑪卻閉目嘆息起來,他緩緩說道:“我會跟戰旌懺悔的。”
“這又和老大有什麼關係?”
奎瑪睜開眼,看向旁邊。
濛正搭著胳膊坐在樹蔭間的石塊上。
他背後匍匐著一頭威武的洳狼,兩雙眼睛都直勾勾地盯著自己。
“他臉色真難看啊,哎,那等著我的……多半會是件好事。”
“你倆到底怎麼結下的樑子?”
巨裔的追問無人解答。
他跟在奎瑪後面補充道:“濛其實沒你想得那麼糟,在地牢裡,他經常為了奴隸跟守備們打架,落下渾身的傷,不然老大也沒那麼容易擒住這小子。”
奎瑪笑而不答。
他按照指示來到祭壇,看見了齊整的隊伍。
騎兵們站成兩排,擺出迎接凱旋的通路,霏狼和雪蜥蜴們都匍匐在焰色裡——此時已經燃起了一圈小火,祭壇最中央的柴塘裡,橫縱交錯地放滿了殉木。
“回家了,安息。”
一個沉穩有力的聲音響起。
肯恩套著最莊重的那件黑色翻毛斗篷。
他身上的艾伯特戰甲已經傷痕累累,可那雙眼睛,卻在一路的風塵中變得越發堅毅。
戰旌這句話,不是跟活人說的。
北境古訓裡明確要求,歸來的儀式,要讓逝者先行,這是對家園的尊重,也是對生者的安慰。
奎瑪俯身蹲跪,他按照部落傳統站在首個祈禱位,親眼看著自己的部下火葬。
黑色的餘燼隨著冷風飄向遠方。
肯恩結束了默哀。
他驅散心底的悲痛,轉過身來。
祭壇的最外圍,桑頓卡亞的居民已經聚攏於此。
他們並非都信仰冬母,卻依然尊重儀式,滿眼希冀地望向戰旌所在的臺階。
“我們無法令死者復生,悲痛是必然的,但是,為了依然活著的人,我們必須變得更加堅強。”
肯恩拔出【晨昏】,接引戰旌之力,讓祭壇充盈著炫目的光芒。
浮空的石塊開始隆隆作響,它們盤旋向上,擴散開來,繞著中央的火塘緩緩轉動。
【祭壇能夠啟用魔法容器,活躍的“靈”會將蘊藏其中的力量,送到被選定的人身上。】
“我很慚愧。”
奎瑪跪坐在臺階上,身板筆挺,頭顱低垂,蓄起的鬍鬚透著滄桑。
“偷襲的敵人就在我面前,我拉開弓,卻晚了一步,爆炸掀飛了箭鏃,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死去,我們的同胞……就,在我面前……”
他唇齒乾澀,咬緊了牙關,卻沒有落下淚。
肯恩將晨昏的斧面落在奎瑪殘損肩甲上,這一幕從外圍看來,像是處刑前的威嚇,但在帕洛圖斯比的祭禮中,這是褒獎前的儀式感。
鷹隼射手的拳頭緊握著,上面用繃帶纏住了磨損的指節。
每寸殷紅的布條,都浸透著濃濃的不甘。
“這是我對你的許諾,收下它,守護更多人。”
戰旌言罷,賜下一枚通體透亮的水晶。
奎瑪用雙手將其接過,同時,戰旌的利斧劃破了空氣,清脆的破裂聲在眼前響起。
砰——
碎末消散的餘音迴盪在耳畔。
奎瑪驚訝地張開了嘴,一股強悍至極的力量從傷口處湧入,順著血液流淌全身……
“咳啊,唔。”
他痛苦地咳嗽起來,隨著劇烈的喘息,每寸肌肉都在顫抖,又迅速平復,如果非要形容地話,就像是自己體內剛剛形成了一場風暴,龐大的力量從每個毛孔裡滿溢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