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老闆哪經歷過這麼兇險的事。
面前的人蒙著臉,只能看到一雙黑漆漆的眼睛。
蒙面人手裡拿的短刀在暗夜裡發出幽幽的綠光,那是短刀上的寶石發出的光芒。
這麼冰涼的短刀就架在趙老闆脖子上,只要他敢動一動,估計就要身首異處。
趙老闆嚇得快要尿褲子:“好漢,別動手,我現在已經不賣高價米了。”
“胡說,聽說你的米賣一兩銀子一斤。”
“好漢弄錯了,我們趙記米店現下已經沒有白米了,是對面的悅來米店在賣高價米,那個四老闆把米價抬到一兩銀子一斤,是他抬高了米價。你們要報仇,只管找他。我趙明可憐庸星城的百姓沒有米吃,萬萬做不出那樣的事。”
蒙面人收回了他的短刀:“那暫且放了你,再讓我們知道你抬高米價,你人頭不保。兄弟們要替天行道。”
蒙面人向上一飛,飛到樹梢,又藉著樹梢飛到了屋頂上不見了。
夥計心驚膽戰從地上爬起來扶住哆哆嗦嗦的趙老闆:“掌櫃的,這些人跟咱們是什麼時候結的仇啊。”
“就有一些人專門替老百姓出頭,我賣了幾天高價米,他們就不願意了,呸。”
突然從房頂就彈下來一顆小石子,不偏不斜正好打在趙老闆的膝蓋上,趙老闆當即跪了下去:“好漢饒命,我再也不敢亂說了。高價米我是再也不敢賣了,以後庸星城賣高價米的只有悅來米店的四老闆了。”
房頂上的蒙面人不是別人,正是皇上身邊的暗衛。
暗衛不過使了些末尾功夫,就把趙老闆嚇得魂不守舍。
果然去了一趟青樓,收穫頗豐。
至少趙明這個庸星城的賣糧大戶為了轉移風險,願意將他手裡的貨源高價賣給閔簡。
趙老闆這樣的選擇,閔簡自然是求之不得。
果然不出三日,庸星城的風頭就變了。
聽說閔簡高價收購白米,大小米店都願意給閔簡送貨,其中以趙老闆的貨源最廣,就連洛離城的米商也聽到了動靜,這麼高的米價,遠近的米商或是包船或是陸運,開始不間斷的往庸星城供米。
又一天,趙老闆再次送了五百斤米,閔簡原價收了。但悅來米店賣出去的米,卻是四百文一斤,算起來,閔簡還賠了。
趙老闆拍著閔簡的肩膀:“小夥子,年輕了吧,你怎麼能四百文一斤賣呢。”
“沒辦法啊趙老闆,你看看,這幾日我收了多少米,悅來米店都要裝不下了,總得賣出去一些。不過不要緊,反正庸星城如今我一家獨大,先讓他們嘗些甜頭,以後我還可以漲價。”
又過了一天,往來運送白米的商人更多了,平時冷冷清清的碼頭,如今停靠了數十艘貨船,碼頭的工人卸貨都要卸不過來,還有些趕馬車陸運過來的,也都停到了悅來米店的門口等待卸貨。
趙老闆送來的五百斤米,一直等到天黑才驗收透過,這次的價格,比上次低了三成。
“趙老闆,我也不想壓價,可是你看,聞風來送米的人實在太多了,低三成的價格,大夥還搶著送呢。”
趙老闆暗暗叫苦,因為悅來米店大量收購白米,他想著從中倒騰白米,不用自己賣便能掙錢,所以還在洛離城交了銀子,以一斤米一百文的價格訂了五千斤。
現在白米不斷湧入庸星城,米價一天竟比一天低了。
悅來米店掛的牌子每天都在變。
“今日白米,一斤二百文。”
“今日白米,一斤一百文。”
“今日白米,一斤七十文。”
“今日白米,一斤三十文。”
又過了兩天,白米一斤只需十文,又回到了受災前的價格。
十文一斤的米,悅來客棧大肆供應,百姓帶著麻袋推著木車來裝,一個個高興得咧嘴笑。
那些往來送米準備賣高價的商人暗暗叫苦,本來準備賣高價,誰知米太多了,價格就高不起來,自已不賣只能運回去,不管是陸運還是船運,運費都是一筆不小的開支,而運回原地之後這些米一樣賣不了高價,既然這樣,只能咬牙在庸星城卸貨。
趙老闆這裡愁得夜裡睡不著,他從洛離城買的五千斤米已經送到,如今就堆在趙記米店,現在閔簡把庸星城的米價打了下來,趙記米店反應過來想再賣高價,已經沒機會了,畢竟十文一斤的白米,老百姓囤積了不少,貨源還在源源不斷的湧入,趙老闆拿捏著這五千斤白米,如果賣不掉,來年什麼行市又不知道,若米壞了,那真是一文不值。於其這樣還不如賣給悅來米店,或者,只能賣給悅來米店。
悅來米店雖然剛開不久,但越來越低的米價漸漸贏得民心,老百姓認準了悅來米店,像趙老闆這樣發災難財的米店本來就遭人詬病,如今更是因為失算賠了個底朝天,以前賺的那些黑心錢也差不多都賠了進去。
算一算,前些天庸星城的百姓還面黃肌瘦餓得走不動道兒,如今才十來天的功夫,家家戶戶都囤積了白米,有的家中甚至囤積了上千斤,兩年都吃不完。
庸星城的米價,終於回落,到最後,跌到了六文一斤。比正常年份還跌了不少。
杜僅言跟閔簡算了一筆帳,最開始來庸星城的時候,花費了千兩銀子,但後來低價買米再賣出去,這一趟出來,所有的花費不過千兩,卻成功挽救了庸星城的局勢,每家每戶都吃上了白米而且有所囤積。
常掌櫃做了半輩子生意了也沒見過這陣仗,杜僅言跟閔簡臨行前,常掌櫃恭恭敬敬將二人送了出來:“二位京城來的貴客真是為庸星城的百姓做了一件大好事,城中百姓感念二位的大恩大德。沒想到二位年紀輕輕便有如此氣魄跟膽識智慧,果然京城裡都是人才。”
“您謬讚了。”
“我們這裡離京城遠,聽聞京城的小昏君……”
皇上:“咳咳咳……”
怎麼前腳給你們調控了米價讓你們吃飽了,後腳你們就跳腳罵人呢。
常掌櫃笑著道:“聽聞京城裡咱們的皇帝是個小昏君。”
皇上心裡哇涼哇涼的。
“聽聞京城裡咱們的皇帝是個小昏君,我看倒是未必。四老闆您年紀輕輕就如此有計謀,看來京城人傑地靈,皇上又豈會是昏庸之輩?”
“常掌櫃真是高見。”皇上拍著掌掌櫃的肩膀:“京城的小皇帝我很熟,他風流倜儻,瀟灑不羈,玉樹臨風,風度翩翩,成熟穩重,氣宇軒昂。”
杜僅言,咳咳.
皇上差不多行了。
好詞都讓你安排完了。
那個雨夜的璀璨光華,馬車上下來的一對佳偶,十來天的時間,便讓庸星城的百姓有了米吃,這些糧食,恐怕庸星城再絕收兩年百姓還有餘糧。
回想起來,常掌櫃都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趙老闆歪在趙記米店裡,請來的大夫正在給掐他人中。
“姓四的,你騙我。”趙老闆搖搖晃晃欲追出來,這次他上了閔簡的當,家底賠了個差不多,從此一蹶不振,再沒有東山再起的本事了。
先前在他店裡吃過虧的百姓再次經過的時候,偶爾還要扔個西紅柿或是白菜幫子:“就是這個姓趙的,我拿二百文愣是一斤米都買不到,現在他可是現世報了。”
皇上跟杜僅言沒敢在庸星城多留,來庸星城本來就是私下行程,回程時便坐了船,坐著船一路順流而上,比翻山越嶺要快上不少。
只是杜僅言有些暈船,船在江上飄浮,杜僅言就直挺挺地躺在船艙裡,也不知道是哪一天,就覺得碧波盪漾,萬里無垠,時有海鷗,時有水鴨,青山倒映,餘暉遍灑。
皇上在船頭支起了一隻小鍋,時不時的在江裡釣只螃蟹或是青蝦放在鍋子裡燉一燉。燉好了端給杜僅言,杜僅言吐的更厲害了:“皇上,臣妾暈船,吃不下。”
“不走水路了,下船坐車。”皇上當即下了決定。
“臣妾忍一忍,也不是不能坐,再說,走水路快些,文武百官還在京城裡等著皇上呢。”
“讓他們等著吧。”皇上還是把杜僅言抱下了船。
暗衛的馬車已經在岸邊侯著了,馬車寬敞,設有錦榻。
皇上搖著摺扇,望著簾外不斷倒退的青山感慨:“杜常在,這次庸星城的事,你立了一功,若你是個男人,朕高低得封你個官噹噹。”
杜僅言沒吱聲。
“朕不是賞罰不分的人,杜常在,你想要什麼賞賜,儘管跟朕說。”
杜僅言還是沒吱聲。
皇上伸出手摸了摸杜僅言的額頭,也沒發燒啊,怎麼就不吱聲了。
杜僅言微閉著眼睛,長長的睫毛像是蝴蝶在顫動。
“杜常在?”
“皇上,臣妾暈車。”
這把皇上整懵了。
坐船暈船,坐車暈車。
“坐朕身上呢?”皇上憋了好大一會兒,才憋出這麼個大招。
“皇上,臣妾不暈了。”杜僅言掙扎著坐起來,虧皇上能想出這麼個主意,趕車的暗衛還活著呢,這些暗衛個個耳聰目明,馬車裡的對話,他們聽得一清二楚,杜僅言還要臉。
皇上就笑:“杜常在侍寢的時候手段不是挺多的嗎?今日朕主動一點兒,杜常在就臊起來了。”
“皇上請注意言行,您是一國之君。”
“比起一國之君,朕更想做你的夫君。”
暗衛們雖有職業素養,不偷聽不偷看,可皇上這麼肉麻的話,還是讓大夥都打了個哆嗦。
就這樣顛簸了幾天,遠遠的,能看到灰青色的京城了。
皇宮裡已經快要掩蓋不住。
人人都說,皇上把自己跟杜常在關在太和宮裡吃喝玩樂,天天叫南府的歌姬太監獻節目,一會兒戲曲一會兒舞蹈,不管太后急得如何團團轉,不管文武百官如何催促監督,皇上是歌照唱舞照跳,絲毫不把這些人放在眼中。
高讓天天在太和宮外守著,別說是太后或文武百官,就是一隻蒼蠅,也別想活著飛進太和宮。
文武百官跪到慈寧宮的時候,太后也鼓著勇氣到太和宮去硬氣了一回,可高讓的一席話就讓太后知難而退了:“太后啊,今兒南府那邊新出了六位小太監表演碎節目,個個沒穿上衣,這會兒正在表演胸口碎大石哪,太后,奴才這就給您開門,皇上一定安排您坐前排,前排看的清。”
嘖嘖。
六位太監。
沒穿上衣。
表演胸口碎大石。
坐前排。
腦子裡有畫面了。
不行不行,老年人受不了。
太后沒敢多話,捏著她的佛珠便回慈寧宮去了。
可初九這天,文武百官還是不願意了,至少那些言官,一個個義憤填膺。
哪有皇帝這麼久不上早朝的,收上來的奏摺都有兩人高了,皇上一個都沒處置。先帝在位時,可沒有這樣的例。
有些言官便開始拿架勢了。
先是擁著太后來到太和宮外,而後匍匐在臺階上像是中了毒似的邊爬邊哭:“皇上,自古亡國之君,皆有先兆。皇上年紀輕輕不思進取,不理國事,寵幸妖妃,陳國怕是要亡啊。”
太后把臉扭向一旁:“許大人,勸皇上歸勸皇上,你也不要危言聳聽。”
言官抹了把淚:“太后,皇上這樣肆無忌憚,焉知不是那妖妃挑唆她天天伺候在皇上身邊,皇上越來越沒成算.”
這話說到太后心裡了。
太后不能拿皇上怎麼樣,正想拿杜僅言做筏子。
做為後宮妃嬪,不能匡扶皇上,天天縱容皇上胡作非為,可不就是當年的妲己嗎?
治不了皇上還治不了區區一個杜僅言?
太后直接把杜僅言的爹叫了出來:“杜仲,你這個五品監察御史是如何監管女兒的,皇上如此無狀,你可是功不可沒啊。”
杜仲膝蓋一軟,跪到了臺階上。
太和宮閉門的這些天,杜仲天天提心吊膽。
皇上若是一個人關起門來享樂還好,好巧不巧他帶著杜僅言一起。
文武百官有氣沒頭出,可不就把罪名安在杜僅言頭上了,他是杜僅言的爹,當然也少不得受些奚落。
“杜大人教的好女兒,迷惑皇上,荒廢國事,該當處死。”
“太后,杜常在狐媚皇上,使陳國國事荒廢,按宮規,該如何處置?”
按宮規,有兩條路。
處死,或者打入冷宮,永世不得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