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指使。”小霧被揭穿,乾脆不裝了。忍著腿上的疼痛笑了笑:“之前我一直生活在皇后娘娘身邊,皇后娘娘對皇上一片真心,可惜後來杜常在進了宮,皇上把寵幸都給了她,皇后娘娘獨守景仁宮,很是淒涼。皇后娘娘對下憐憫,奴婢常受皇后娘娘恩典,便想著給杜常在使使絆子。”
“然後呢?”
“然後,皇后娘娘把奴婢送到了萬如殿,說是讓奴婢伺候杜常在。奴婢想著,若是能假扮男人扳倒了杜常在,杜常在倒了,奴婢興許還能回到皇后娘娘身邊伺候,所以奴婢才做下這事。”
“為何挑在今晚?”
“因為最近杜常在常去太和宮伺候皇上,每天都是酉時末回萬如殿,奴婢心細,偷偷觀察幾次便記住時辰了。跟著杜常在去景仁宮請安的時候,聽說今晚皇后娘娘要帶眾娘娘經過那個角門去御花園賞花,奴婢心想,今晚是個絕佳的時機,眾目睽睽之下,杜常在定然百口莫辯。不想杜常在對我早有防備,是奴婢失算了。”
皇后本來跟著來吃瓜,不料瓜直接落到了她頭上。
她宮裡出來的婢女在萬如殿惹了禍,難保大夥不懷疑這跟皇后有什麼瓜葛,畢竟一個是深宮怨婦,一個是皇上面前的紅人,若是出於嫉妒,也說得通。
皇上冷冷瞧著小霧的臉,擠出一句:“還好你沒攀扯皇后,不然你即刻得死。”
皇后的心裡泛起陣陣水花,皇上這麼力挺她,那是真愛吧?就知道皇上雖然對她冷冰冰的,其實還是在乎她這個中宮的。
皇上:“皇后一向蠢笨,萬萬幹不出指使人使陰招的事。”
皇后
高興早了。
妃嬪們因為小霧的一番言論頗多感想。
“說起來小霧也不算太壞,她倒是一個忠心耿耿的奴婢,還想著為皇后娘娘爭寵。”
“若小霧一直在景仁宮伺候,或許就沒有今日之事了,唉。”
伏在地上的小霧瑟縮著。
皇上卻是以審視的目光望著她。
在宮中飛簷走壁,這不是普通宮女的修為。
在宮中男扮女裝飛簷走壁,這就更難了。
被人發現以後,為掩蓋真相,不惜用滾燙的湯水把自己燙的命懸一線,這更不是普通宮女該有的氣魄。
凡事反常即妖。
皇上的目光落在小霧淡茶色的頭髮上。
小霧回宮後才匆忙梳的髮髻,髮髻下插著一朵粉色的小花,淡茶色的髮色極為少見,至少宮中只此一份。
聯想到上元節時在外遇刺,那些行刺的人,頭髮也是淡茶色。據府衙大人的奏報,那些死去的淡茶頭髮的人,是邊塞的人,最後是一個叫小霜的淡茶色頭髮的的少年幫他們收的屍,據那個叫小霜的少年說,那些人都是他的親人,背井離鄉不過是討口飯吃。
小霜,小霧,真的有這麼巧合的名字嗎?
因為那些行刺的人已經死去,所以那件案子便收了尾,如今小霧在宮中作亂,焉知其中沒什麼瓜葛?
皇上心中起伏良久,但面上卻是波瀾不驚。
月已西斜,就要落到宮牆外去了。宮牆靜默,倒影昏沉。
烏鴉開始趁著黎明前來尋食。烏鴉的叫聲響徹了四方宮殿,大群的烏鴉拍著翅膀俯衝下來又四散而去。
皇上的眸子深得一眼望不到底:“小霧。”
“奴婢在。”
“你的頭髮很特別。”
“奴婢的頭髮是孃胎裡生的。只因奴婢的娘懷著奴婢的時候,缺衣少食,奴婢自幼營養不良,身子虛弱所以頭髮也不似別人好。”
小霧極易偽裝。
“朕前幾日收到一份奏摺,說是幾個淡茶色頭髮的人趁著上元節在外行兇,行兇不成,反折了性命。府衙將他們的屍首交給一個淡茶色頭髮的少年安葬。“
小霧的眸子一縮。
“那位少年倒是很能幹,只是可惜”
“可惜什麼?”
“只是可惜,少年安葬了他們之後,又被一夥歹人給殺了。”
小霧眼睛一紅。
京城裡淡茶色頭髮的人極少,那些人是誰小霧心知肚明。可她不願意相信似的,睜大了眼睛呆呆地仰望著皇上:“皇上可知道那少年的名字?可知是誰殺了他?”
皇上沉默。
小霧突然匍匐著抓住孟玉珠海棠花織錦的衣裳,嘴裡帶著哀求的語氣:“貴妃娘娘,你告訴我,是誰殺了他?”
孟玉珠臉一白,一腳給小霧踢到一旁,小霧用盡了力氣揪著她海棠花織錦的衣裳就是不鬆手,嘴裡喃喃著:“貴妃娘娘,你告訴我,是誰殺了他,是誰?”
“你這奴婢作死嗎?”孟玉珠拔下發間金簪對準小霧臉上紮了一下,金簪不偏不斜插入小霧的眼眶,一股鮮血順著她的眼眶流了出來,小霧捂著滿臉的血倒在地上痛苦哀嚎,過一會兒就沒了動靜,連一聲哀嚎也沒了。
妃嬪們都嚇壞了。
雖查出小霧行了不軌之事,但宮裡有宮裡的法度,皇上皇后都在呢,貴妃娘娘這是鬧哪樣?她怎麼就對小霧下了狠手?
替天行道?
高讓蹲下去探了探小霧的鼻息,又探了探小霧的脈搏,搖了搖頭。
殷紅的血在地上蔓延,小霧整張臉都被血水糊住。她標緻性的淡茶色的頭髮也染了血,淡茶色與血色交疊在一起,像死去的花。
妃嬪紛紛退後。
貴妃跪到了皇上腳下:“皇上,臣妾失態了。”
“怎麼說?”
“小霧她突然抓住本宮的衣裳,本宮甚是害怕,太害怕所以有些失態,只想讓她遠離了臣妾,拿簪子只是想嚇唬她一下,不料失手都是誤傷”
“小霧臨死前為何要拉貴妃你的衣裳?”皇上束手問她。
“大概是這小霧迷了心智,慌亂之中才拉了臣妾.皇上,臣妾跟這個小霧並不熟悉,小霧以前是在皇后娘娘的景仁宮伺候,深得皇后娘娘的欣賞,小霧犯下這些不可饒恕的罪,也是皇后娘娘管教不嚴.”
皇后:貴妃你一下子攮死了小霧是不是還想一下子攮死本宮呢。
妃嬪們也是議論紛紛。
即使小霧犯下天打雷劈的罪,也輪不到貴妃替天行道。
貴妃就挺狠,一招斃命。
別人都在驚慌,只有孟玉珠在佯裝鎮定。
那她就是裝的。
“說起來,小霧似乎並沒有傷害貴妃娘娘,貴妃娘娘為何要取小霧的性命呢,難道貴妃娘娘有什麼秘密怕小霧說出來?”史景一向口無遮攔。
“你一個小小的沒有位份的秀女,也敢來質問本宮?”
史景撇撇嘴:“誰讓貴妃害死了小霧呢,難道貴妃說誤傷就是誤傷?”
“本來就是誤傷。”
“那怎麼沒見貴妃誤傷皇上,把皇上捅死呢。”
眾人吸了一口涼氣。
皇上繃著臉。
史景你是不是去景仁宮請安請的太頻繁了,學會了皇后那不著調的習氣,或者說你爹帝師史老師身上的才華你是一點兒也沒繼承到,大庭廣眾之下你說的這是什麼話。
“史景如此無狀,就該掌嘴。”貴妃輪圓了巴掌就朝史景的嘴扇過去。
瞧她的力度,如果扇得準的話,那史景少說得掉兩顆門牙。
皇上:“皇后。”
皇后::“皇上,臣妾在這兒呢。”
“咳咳.”
皇后才明白過來:“貴妃,本宮還活著呢,你就要代執宮規了嗎?”
孟玉珠只好把手收回去。
一個粉紫色身影跪倒在皇上面前。
哭哭啼啼,拿手帕子捂著臉,頭上的珠花輕輕顫動,瘦弱的身子像經受了不知幾年的風吹雨打似的,抬起頭時,卻是田令月。
都知道田令月是貴妃的狗腿兒。
都以為田令月要幫貴妃說話。
“皇上,我要告發貴妃娘娘。”
田令月一向唯孟玉珠馬首是瞻,孟玉珠坐著,她只能站著,孟玉珠哭,她就不敢笑。
她家世卑微,才藝也捉襟見肘,在秀女裡並不出眾,好容易傍上孟玉珠這棵大樹,靠著大樹才好乘涼,她該處處護著孟玉珠才是,畢竟如今她跟孟玉珠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況且長樂宮只住著她跟孟玉珠,孟玉珠是一宮主位,田令月若敢得罪孟玉珠,孟玉珠有的是辦法懲治她。
杜僅言只知道田令月有些小手段,從未想過,她能檢舉孟玉珠,她敢檢舉孟玉珠。
田令月既然敢站出來,那說明,她手裡一定有孟玉珠的把柄,而且是能扳倒孟玉珠的把柄,否則懲治不了孟玉珠讓孟玉珠有可喘息的機會的話,苦的不是別人,首當其衝倒黴的就是田令月。
孟玉珠自然不會想到,出門賞花時還扶著她的胳膊讓她小心門檻當心腳下的田令月,一夜還未過去,她就反水了換了一副嘴臉了?
真是小看她了。
孟玉珠只一腳就把田令月踢得人仰馬翻:“小蹄子,你反了。”
孟玉珠寧願相信皇上背叛她,都不相信畏畏縮縮的田令月敢背叛她。
在她看來,田令月不過是她手中的一枚棋子,誰能想到一枚棋子也會咬人了。
田令月臉上出現一個大大的腳印,嘴角也出了血。她扶著半邊火辣辣的臉,拿手帕子沾了沾嘴角的血,硬是把淚憋了回去:“貴妃娘娘能做下那些事,還怕別人說嗎?”
“小蹄子,你胡說什麼?本宮做下哪些事了?本宮撕爛你的嘴。”
皇后這回機靈了,擋在田令月前頭搖著小手帕,端著皇后娘娘該有的架勢不急不緩道:“貴妃你稍安勿躁,也不能不讓田答應說話呀。”
田令月的嘴角一直在滴血,她十分委屈地伏在地上訴說著孟玉珠犯下的過錯。
“貴妃娘娘之所以殺了小霧,是因為怕小霧說出陷害杜常在的事是貴妃安排的。”
這些女人事真稠。
皇上乾脆搬了把椅子坐下來。
“貴妃娘娘嫉妒杜常在有寵,想讓小霧假扮崔真壞了杜常在的名聲,上元節那晚宮外遇險,那幾個人也是貴妃娘娘安排的。至於那個死去的少年,他叫小霜,也是貴妃娘娘派人殺的。”
孟玉珠差一點兒又一腳給田令月蹬死:“小蹄子,你敢信口雌黃。”
皇上只掃了孟玉珠一眼,孟玉珠馬上退回去跪著了。
“貴妃娘娘之所以要害小霜,是因為上元節的事暴露,貴妃娘娘害怕小霜暴露了行跡會被府衙的人順杆追查到她,所以便叫人殺了小霜以絕後患。而小霜正是小霧的哥哥。小霧明著是皇后娘娘宮裡的人,實際上卻是貴妃娘娘安插在皇后娘娘身邊的,小霧小霜之所以聽話,是因為貴妃娘娘許他們兄妹,只要好好做事,便給他們一筆銀子讓他們回邊塞給他們父母治病,實際上,小霧跟小霜的父母,舊年裡就已經病死了。”
皇上沉默不語。
“其實大福裝神弄鬼,也是受貴妃娘娘指使。貴妃娘娘指使大福裝神弄鬼,並不是為了嚇其它宮嬪,就是為了趁機索杜常在的命,若事成,即使杜常在死了,那也可推給鬼神,貴妃可保自己無虞。可惜大福的事被揭穿,貴妃才安排了小霧的事,當然也是衝著杜常在去的。”
“田答應,你不要以為在長樂宮住了幾天,便可以胡亂編造。這些事本宮並沒有做過。”
若說這些事是貴妃做的,大夥也相信,畢竟貴妃不是什麼良善之人。
但凡事講究證據。
田令月得有證據。
田令月當然有證據。否則拉不下貴妃,她自己更不會有好下場。
沒有絕對的把握,她也不敢揭貴妃的老底。
“貴妃梳妝檯下面的暗屜裡,裝著小霜寫給小霧的信,還有小霧寫給小霜的信,貴妃娘娘全都押下了。還有,大福扮鬼時戴的假指甲假髻等物。”
很快,高讓帶人搜檢到了貴妃的長樂宮。
果然在田令月說的暗屜裡,發現了十幾封信箋,還有長長的假指甲假髻。
證據面前,貴妃最終無法抵賴。
這些證據的所藏之處,還是田令月去長樂宮伺候貴妃的時候,一點兒一點兒發現的。
田令月由山竹扶著才站了起來,就聽到妃嬪開始議論。
史景:“就知道貴妃憋不出什麼好,沒想到田答應更壞。”
趙答應:“可不是,貴妃做下這些造孽的事,田答應明明都知道,竟如今才說。”
皇后:“田答應竟然也有心眼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