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秀女冒犯皇上,依著宮規,合該處死。”貴妃孟玉珠給皇上搖著扇子煽風點火。
孟玉珠,年二十,一開始是南府裡出來的舞娘,不知怎麼的,皇上獨留她跳了幾次舞,就看中了。
一般來說,宮妃的晉升都是有規制的,孟玉珠三年時間從小小的舞娘升到貴妃娘娘,屬實異常,何況孟貴妃沒有子嗣。
還好虛弱的皇后如今還能說上兩句話。
皇后衛昭南,是當今太后的侄女,輔國公衛昆的女兒。
“皇上,杜妹妹初入宮闈,規矩不大妥帖也是有的,容臣妾以後好好教導她。”皇后果然是母儀天下的典範。
皇上裝聾。
“臣妾原先的奴婢蘇嬤嬤,是宮裡的教引嬤嬤,不如讓她跟著蘇嬤嬤學一學規矩。”孟玉珠出主意。
宮裡誰人不知,蘇嬤嬤是個變態。
這些年折在她手裡的秀女,沒有十個,也有八個。
皇上這是答應讓對杜僅言動手了。
這幾年,人前人後,皇上根本不給皇后面子。
皇后說什麼,皇上權當沒聽見。
貴妃說什麼,皇上保準答應。
皇后也無暇計較,反正宮裡開會,我這天下之母來表了態了,表了態我就得趕緊走,瞌睡還瞌睡不過來呢,虧得貴妃天天纏著皇上,若是沒了貴妃,皇上天天纏著自己,那還得了。
從景仁宮來到太和宮,長長的一段路走得又累又瞌睡。得回去補個覺了,平時酉時一到,皇后眼睛就要睜不開了。
對於這個皇后侄女,太后也是愁得慌,倚在榻上轉著手中佛珠道:“如今是越來越沒規矩了,皇上已經十七了,做的這是什麼事,傳出去豈不是讓陳國百姓笑話。皇后是一國之母,我時常說,讓她規勸著皇上不要亂來以求江山穩固,結果呢?她嫁進宮以後,皇上更沒個樣子了。”
伺候太后的關姑姑輕輕給太后捶著背:“皇后已經很盡力了。”
“她怕是在盡力打瞌睡。”太后握緊了佛珠,像是握著皇后的腦袋瓜子:“我聽外頭說皇后在景仁宮,每日天擦黑就著急去睡覺,妃嬪們晨起去請安,她睡到晌午還未起,想想,她都進宮三年無有子嗣,還怎麼睡得著啊,怎麼就沒承繼我們衛家女兒一點兒機靈。”
正說著話,皇上就來請安了。
太后陰著臉不語。
一會兒生,一會兒死,這樣折騰,老年人容易心梗。
過了一會兒,太醫院四品太醫令柳莊來給太后診脈。
“太后這是......憂思過度傷了元氣了......還是忌大喜大悲啊,要多多保養才是。”太醫令道。
柳太醫的意思很明顯了,此時他跟太后是一隊的。
皇上低頭問:“柳太醫,你在宮裡伺候多久了?”
“回皇上,三十多年了。”
“伺候了三十多年了,那你資格很老了啊。”
“謝皇上。”
“都伺候這麼多年了,怎麼還不告老還鄉?”
柳太醫……
太后…….
這柳太醫官居四品,是關姑姑剛剛叫過來的,目的不過是旁敲側擊給皇上提個醒兒,要他顧念太后身體別亂來。
不料皇上來這一出。
太后感覺腦殼更疼了。
天似黑不黑,還有點亮光,雲層抹了一層蟹殼青的顏色。
皇上束手回太和宮,高讓拿著拂塵幫皇上掃著空氣裡的小飛蟲。
“皇上......”高讓欲言又止。
“說。”
“皇上真罷免了柳太醫?”
“君無戲言。我如今都十七了,說一不二。”
是啊,柳太醫是該罷免。
他的女兒柳姬雪得了恩典入宮選秀。尚在永福殿,便敢對其它秀女下手。
仗著柳莊在太醫院可以抓藥,她又頗通醫理,偷偷給容貌姣好的秀女下巴豆方子,又給杜僅言飯中下毒,不到兩個月,杜僅言便會死的悄無聲息。
那夜她又想趁黑給杜僅言灌毒酒,若事成,別人皆會以為,杜僅言是自戕,永福殿嬤嬤得了上頭吩咐,一直監視著她,暴露之後,柳姬雪羞愧難當,自己服毒。
嫉妒使人面目全非。
看在她臨死有悔,皇上決定放她父親柳莊一條生路,只是攆出宮去,永不再用。否則指不定什麼時候,這一家子就把毒下到皇上鍋裡了。
“那位杜小主,當真是有些學識在身上的,奴才聽她講得頗有道理。”高讓嘖嘖道。
“她講了什麼?”
“她說......說什麼火氣豬頭。就是這麼個理兒。”
“什麼火氣豬頭?”
“杜小主說,周.......周幽王喜歡火氣豬頭.......大約是火旺了豬頭才好吃,但也不能貪吃。”
皇上束著手,抬頭看看天色,蟹殼青的天幕已經爬滿了星子。
“高讓。”
“奴才在。”
“嗯……朕死的訊息遞出去後,幾個邊陲之地可有動靜?”
“都很安靜,就連夜郎國也穩當的很。”
不應該啊。
皇上有些納悶。
之前夜郎國想著陳國國君年幼,幾次三番想要挑釁,來個使臣都一蹦三尺高。
如今陳國國君駕崩的訊息遞出去,邊陲安穩,連夜郎國都沒一絲風兒。
“還是得派人監視著,這些地方怕不是在憋什麼壞。”
“定然是我君英明蓋世。”高讓笑眯眯奉承:“我君英明。”
皇上聽了高讓的話,昂首挺胸起來:“說起來這個英明,我想起來了,如今我起死回生,需要調養身體,改日你去丹碧宮,找幾個煉丹的老道來,在宮裡擺個爐子,煉些長生不老丹來吃吃。”
杜僅言回到永福殿的時候,史景正靠在二門口給趙嬤嬤等人發紅包。
她本來還有些銀票在手裡,又拿了一些金瓜子,給趙嬤嬤兩個,又給別的嬤嬤一人一個,在宮牆上溜達的野貓都被強行塞了一個雞腿,喜得嬤嬤們說:“俗語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小主們的福氣在後頭呢。”
杜僅言往床上一躺,史景就圍了上來。
“怎麼才回來?你在太和宮裡做什麼?”
“沒做什麼。”
“沒侍寢吧?”
杜僅言……
一個跛腳的嬤嬤端來了洗好的果子,這個季節的布林又紫又肥,咬一口甜滋滋的。
見秀女們盯著自己的腳,嬤嬤福了一福:“原先進宮的時候,我不大識得規矩,蘇嬤嬤罰我站樁子,我不小心掉下去扭傷了腳,後來落下了病根,走路就這樣了。”
“可是原先伺候貴妃娘娘的蘇嬤嬤?”杜僅言問。
“是啊,那位嬤嬤,可是慣會調教人的,小主們可要小心,別落在她的手裡。”
杜僅言一愣神。
從明日起,自己好像要跟這個蘇嬤嬤學規矩了。
蘇嬤嬤,你可是凶多吉少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