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朝會開始。
戶部尚書王鈍悍然出列,矛頭直指齊黃方三人。
“陛下,老臣聽聞,前線王師大敗,不知是否?”
此話一出,滿朝譁然,百官開始了竊竊私語。
要知道李景隆麾下可是有著五十萬大軍啊,而且還有著充足的糧草輜重,他怎麼就會敗了呢?
別說是五十萬裝備精良的朝廷王師了,就算是五十萬頭豬玀,也不至於敗得這麼快吧?
而且這五十萬大軍可是朝廷最後的底蘊了,如若連他們都不能剿滅燕逆的話,那這朝廷只怕真要換了主人了!
一想到這兒,文武百官都有些慌亂,聲音也越發大了起來。
朱允炆高坐在龍椅上面,一張臉瞬間就沉了下來。
他沒有想到,平日裡默不作聲的戶部尚書王鈍,竟然會在朝會上面當眾發難!
王鈍啊王鈍,你想幹什麼?
“嗯,此事朕已經知曉。”
“緣是北地苦寒,王師將士大多出自南方,所以難以忍受北地的苦寒天氣,是以吃了一場敗仗。”
“但好在曹國公及時調整作戰策略,所以傷亡不大,僅戰損了七八萬將士,曹國公已經率軍退守山東德州,厲兵秣馬,以待明年開春再次北上討逆,一舉剿滅燕逆反賊!”
聽到皇帝這話,群臣這才鬆了口氣。
這個結果,還算是好的。
不過戰損了七八萬人,李景隆麾下還有四十多萬大軍,沒有傷及根基,還可繼續北上討逆!
這麼看起來的話,好像確實影響不大。
打仗嘛,哪有不死人的,更何況王師這相當於是異地作戰,前期不順也可以理解。
然而王鈍卻是厲聲質問道:“陛下,事實真相當真如此嗎?”
“為何老臣聽說,是那李景隆昏庸無能,戰將瞿能已經攻破北平彰義門,李景隆非但不派兵支援,反倒鳴金收兵,以致錯失了攻克北平的大好時機!”
“而後逆賊朱棣率軍回援,李景隆又指揮不當,以致於叛軍長驅直入連戰連勝,最後一舉襲擊了王師大營,而李景隆這位三軍主帥卻臨陣脫逃,棄大軍於不顧,甚至都未曾通傳北平城外的瞿能一聲,致使瞿能將軍所部全軍覆沒!”
王鈍不開口則已,一開口頓時掀起了滔天波瀾。
滿朝文武都難以置信地看向這位老尚書,不明白他到底想要做什麼,更不明白他這些訊息又從何而來。
齊泰、黃子澄和方孝孺三人臉色大變,他們明顯察覺到了不安,這王鈍今日是衝著李景隆來的,更是衝著他們三人來的!
一想到這兒,齊泰頓時坐不住了。
“王大人慎言!”
“此戰過失,陛下早有定論,王大人這是在質疑陛下嗎?”
黃子澄也施施然地站了出來。
“敢問王大人,從何聽來的這些謠言?”
“謠言?”王鈍怒極反笑,蒼老面容上滿是悲憤之色!
“爾等賊子怎麼有臉說出這種話來的?”
“這是戰將瞿能之子,瞿鬱、瞿陶親手撰寫的血書!”
“他們九死一生僥倖活命,卻得知陛下受奸人矇騙,竟不分青紅皂白降罪於他們瞿家,這豈不讓人心寒?”
王鈍從懷中取出血書,目光銳利地怒視著齊黃方三人。
他早就對這三人很是不滿,一直蠱惑聖聽,一直曲意媚上,奈何皇帝陛下對三人言聽計從,王鈍數次進言勸諫無果,也有些心灰意冷。
但是他萬萬沒想到,這三個該死的佞臣,竟然敢顛倒是非黑白,將戰敗之罪推到為朝廷戰死的瞿能身上!
這已經不是朝堂黨爭那麼簡單了,這是在動搖朝廷統治的根基啊!
前線還在打仗,陛下卻降罪有功之臣,三軍將士見狀會怎麼想?
這仗還怎麼打下去?
簡直就是豈有此理!
齊黃方三人看見那封血書,頓時驚得頭皮發麻。
他們沒有想到,瞿能之子竟然僥倖活了下來!
這下子可麻煩了啊!
朱允炆滿臉陰沉,狠狠瞪了齊黃方三人一眼。
隨後他命官宦從王鈍手上取來血書,看罷之後更是勃然大怒。
明明王師早可以攻克北平城,明明人家瞿能都已經殺穿了彰義門,李景隆這個蠢貨卻鳴金收兵,錯失了大好良機!
這個李景隆,真是個不折不扣的混賬廢物!
朱允炆暴怒至極,但偏偏他現在還不好發作!
因為降罪瞿氏的詔書,早就已經下發了下去。
他現在為瞿家翻案,無異於是承認自己這個皇帝錯了,被奸人矇蔽,這是自己打自己的臉啊!
他這位新帝陛下,即位才一年時間,就犯下這等可笑的錯誤,對他的帝王威望將會是一個致命打擊!
所以,朱允炆不能這麼做,他只能順著齊黃方的意見,按死這瞿家!
“王愛卿,僅憑這一封血書,證明不了什麼。”
“此事已成定局,安知這是不是那瞿鬱、瞿陶的攀咬之詞?”
聽見這話,王鈍如遭雷擊,難以置信地看著龍椅上的皇帝陛下。
怎麼可以……如此啊?
“陛下啊!明明鐵證就擺在眼前!明明事實真相就擺在眼前!您身為大明天子,為何非要包庇那三個佞臣?”
王鈍老淚縱橫地哭喊道。
然而他這話一出,卻是惹得朱允炆勃然大怒。
“王鈍!”
“朕敬你是前朝老臣,所以對你一直優待有加!”
“但這不是你倚老賣老、不分君臣的資本,朕說了此事已有定論,不得再議!”
“陛下啊!”王鈍徑直跪倒在地上,“如此不公行事,三軍將士只怕會軍心渙散,對朝廷心生不滿啊……”
“住口!”朱允炆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隨後徑直起身離去。
他終究還是忍住了怒火,沒有問罪於這位輔政老臣。
皇帝陛下這一走,滿朝文武都愣在了原地。
他們怎麼都沒有想到,前線戰局竟還有這般隱情。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孰是孰非一目瞭然。
只怕那瞿家,真給李景隆做了替死鬼。
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齊黃方三人!
齊黃方三人感受到了一道道惡意目光,嚇得他們倉皇離開了大殿,沒走多遠就被宦官請去了暖閣。
王鈍還跪在地上,神情恍惚雙目無神。
吏部老尚書張紞急忙上前將他給攙扶了起來。
“何苦如此啊?”
王鈍看向張紞,眼淚瞬間就湧了出來。
“完了!”
“大明朝要完了啊!”
張紞臉色微變,急忙阻止道。
“慎言!”
王鈍一把推開了他,然後跌跌撞撞地向大殿外走去。
“完了!大明朝要完了啊!”
張紞見狀也紅了眼眶,滿心悲涼無處言表。
常言道帝王當親賢遠佞,可是這位新帝卻是反其道而行之。
還沒走出幾步遠,王鈍就突然眼前一黑,竟是一頭栽倒在地。
“士魯!”
“老大人!”
“快宣御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