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裡面，張昺臉色沉重。
他絞盡腦汁地想出了困殺大計，強行將局勢扳了回來。
然而蘇陽卻只是輕飄飄幾句話，就令他徹底陷入了絕望之中。
誠然，困殺大計可平禍亂免刀兵，是不戰而屈人之兵的上乘妙計！
可是想要朝廷採用這個計劃，卻不得不有一個前提，那就是廢除削藩國策！
畢竟執行困殺大計，短時間內定然無法擒殺燕王朱棣，而其餘藩王見狀肯定不會坐以待斃。
換句話說，朝廷現在要麼集結大軍以雷霆之勢滅殺燕王朱棣，如此方能震懾天下藩王。
要麼朝廷就只能廢除削藩國策，先行安撫住其餘藩王，而後再執行困殺大計！
其實這兩個選擇，後者無疑是首選。
畢竟燕王朱棣驍勇善戰，且麾下燕軍又大多是邊軍精銳，悍勇之士，短時間內朝廷根本無法剿滅燕軍！
可唯一問題就在於，新帝朱允炆會廢除削藩國策嗎？
這個問題，張昺心中早就有了答案。
他不會的！
這位新帝絕不會停止削藩！
大司寇暴昭前面所做的努力，張昺可是歷歷在目！
蘇陽也沒有出言催促，而是給足了張昺思考時間，只是棋盤上的黑子屠龍之勢儼然已成！
屋外眾人面面相覷，神色同樣頗為凝重。
朱棣忍不住臉色微變，眼底深處劃過了一抹驚容。
“和尚，蘇陽所說，是真的嗎？”
“極有可能！”道衍和尚點了點頭。
“朱允炆和他的秀才朝廷絕對不會停止削藩！”
“所以他們自然就不會採用這困殺大計，而是立刻集結大軍向北平殺來！”
“蘇公子對人心的算計程度，已經到了令人髮指的地步，貧僧自愧不如啊！”
道衍和尚苦澀一笑，這還是他第一次當眾承認，自己不如蘇陽。
見此情形，燕王府眾人都很是吃驚。
心高氣傲的謀聖道衍，竟然向蘇陽低頭了？
這還真是破天荒的稀奇事啊！
朱棣臉色一喜，故作自謙地笑了笑。
“大師此話言重了，你與蘇陽小子各所所長罷了。”
道衍和尚沒好氣地瞪了朱棣一眼，索性不再開口。
貧僧這是自認才華不如蘇陽，又不是不如你朱棣，你丫在這兒謙虛個什麼勁兒？
呸，我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房間裡面，蘇陽的聲音突兀響起。
“張兄，局勢已經很明朗了！”
“朝廷得知燕王朱棣舉兵靖難的訊息，勢必會雷霆震怒，然後集結大軍殺來北平！”
“掛帥之人，不是長興侯耿炳文，就是曹國公李景隆，他們二人都不是驍勇善戰的燕王朱棣一合之敵！”
“這場靖難之役，從統帥到戰兵，不管從哪一方面來看，朝廷都遠遠不如燕軍，勝負成敗其實早就已經註定了！”
張昺豁然抬頭，死死地盯著蘇陽。
“你為何非要做那朱棣的說客？”
“大司寇稱讚你蘇陽有經天緯地之才，治國安邦之能，為何你非要明珠暗投？”
聽見暴昭的這個崇高評價，蘇陽只是置之一笑，內心沒有絲毫波動。
“第一，蘇某不是朱棣的說客，今日之所以前來與張兄交流，只是想要讓張兄看清天下局勢，不要做無意義的犧牲！”
“朱允炆不是明主更非明君，他坐在那張龍椅上面，對大明百姓而言是禍非福，當然燕王朱棣打仗確實是一把好手，但是誰都不能保證朱棣坐上那張龍椅之後，是否能夠比朱允炆做得更加出彩！”
聽到這話，張昺更加茫然了。
不只是他茫然，屋外的朱棣同樣茫然！
啥意思啊？
老子可是你岳父大人啊！
難不成你對老子還沒有信心不成？
“既然如此，那你為何還要……”
“這就是第二點了，蘇陽今日前來不為其他，只是為了張兄你而已！”
“你是否願意歸順燕王朱棣，蘇某其實並不關心，蘇某隻是希望你不要因為愚忠而平白丟了性命，朱允炆這樣的君主並不值得你付出生命！”
“張兄還記得蘇某當初告訴大司寇的那句話嗎？”
“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張昺下意識地開口答道。
這句亞聖名言，他當然記得。
當日從蘇陽嘴裡說出來的時候，張昺和暴昭可是被嚇了一跳！
民貴君輕！
聽到這四個字，屋外眾人都是臉色大變！
朱棣一扭頭，只見道衍和尚滿臉駭然。
這種表情出現在足智多謀的道衍臉上，那可真是不尋常啊！
“大師，這……”
“王爺，小僧覺得這蘇陽……”
道衍和尚話音未落，屋內蘇陽的聲音就再次響起。
“沒錯，民貴君輕！”
“你們這些純臣良臣，應該效忠之人，不是坐在龍椅上的大明皇帝，而是這普天之下的大明子民！”
蘇陽神情一正，鄭重開口道:“文人之所以讀書，不是為了貨與帝王家，賣個錦繡前程，搏個榮華富貴！”
“文人之所以讀書，是為了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是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為天地立心！
為生民立命！
為往聖繼絕學！
為萬世開太平！
聽到這四句話，張昺整個人渾身一震！
蘇陽嘆了口氣。
“張兄與大司寇，可都是少見的純粹文人，蘇某不願見到你們因為愚忠，就此做出無意義的犧牲，平白浪費了這身才學！”
“給大明文人留下一些種子吧，若是沒了你們，這個大明不知道會變成什麼樣子！”
歷史上上面，張昺與暴昭先後身死，皆是選擇了不屈燕王英勇就義。
可是他們這種犧牲，在蘇陽看來，根本就是毫無意義的，甚至是有些愚蠢的。
如果說朱允炆是一位明君賢主，而朱棣是個亂臣賊子，他們選擇英勇就義那確實沒有什麼問題。
可是不管從哪一方面來看，燕王朱棣似乎才是正義之師啊，畢竟人家後來可是打造了一個永樂盛世！
所以，蘇陽選擇了出手，不願見到他二人做出蠢事。
話音一落，蘇陽徑直起身，離開了房間。
而那棋盤之上，黑子早已困住白子大龍，僅僅只需要再出一步，便可屠龍！
所以，張昺這一局輸了！
蘇陽走出房間，卻是愣在了原地。
只見便宜岳丈正神情古怪地看著自己，而張玉朱能等烏泱泱一大群人同樣在此。
“你們這是在幹什麼？”
“岳父大人難不成你真有偷聽牆根的癖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