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帝都。
秀才朝廷正在議事。
朱允炆高坐在龍椅上面。
兵部尚書齊泰、太常寺卿黃子澄、翰林學士方孝孺三位“大才”盡在此處。
此三人乃是秀才朝廷的第一序列,朱允炆的心腹重臣。
而建文改制的一系列新政內容,皆是出自他們三人之手。
其他如禮部尚書陳迪,戶部尚書王鈍,吏部尚書張紞,工部尚書鄭賜,刑部尚書暴昭,則處於秀才朝廷的第二序列。
這五位尚書是太祖朱元璋留給朱允炆的班底,他精心挑選的輔政人才。
只是比起齊泰黃子澄方孝孺三人,這五位尚書大人明顯聖眷不足,難以與之制衡。
戶部尚書王鈍進言,提出北平府百姓缺糧一事。
“皇上,北平府因元末戰亂波及,至今未曾恢復生產,眼瞅著寒冬來臨,若是切斷北平糧草供應,那北平百姓只怕餓死者不計其數!”
“還請皇上以百姓為重,恢復北平的糧草供應吧!”
他與暴昭私交不錯,所以暴昭給他寫了一封密信,讓王鈍這位輔政老臣進言,以防有“小人”從中作梗。
至於這“小人”是誰,除了那三人外還能有誰?
一聽到王鈍這話,朱允炆頓時就臉色微變。
王鈍是隨太祖宵旰圖治的老臣,藩憲重臣能勝任而久於其職者不多見,惟王鈍與雲南布政使張紞(現任吏部尚書)齊名。
其主政浙江長達十年,修水利,辦教育,減徭役,懲奸除弊,選賢任能,頗有政聲,入覲考績,被太祖爺親口譽為“方岳之最”。
所以面對王鈍這位輔政老臣,朱允炆對他十分敬重,從不敢怠慢。
然而不等朱允炆開口,黃子澄便跳了出來,堅決反對向北平府提供糧草。
“陛下,燕王派遣商隊前往各地州府購買糧草,狼子野心已經昭然若揭!”
“若此刻向北平府提供糧草,那無異於是資敵啊!”
太常寺卿黃子澄早年伴讀東宮,時常與朱允炆談論削藩之事,深知新帝朱允炆的削藩之心。
所以朱允炆即位稱帝之後,黃子澄就開始迫不及待地鼓譟朝廷削藩,還與兵部尚書齊泰一同制定並負責推行削藩計劃!
只要削藩大業完成,他黃子澄就能憑藉這份功績更進一步!
太常寺卿雖好,但遠不如六部尚書,這才是真正的頂級文臣,執掌中樞大權!
如果不是礙於王鈍、張紞這些老臣的資歷與威望,皇帝陛下不好在即位初期就對六部大換血,他黃子澄早就升為一部主官執掌中樞大權了!
“荒謬!”王鈍怒了,“依太常卿所言,難朝廷就要因燕王一人,置北平府百姓於不顧了嗎?”
“敢問大司農,一旦燕王起兵造反,朝廷又當如何?北平府癥結出在燕王一人,將燕王治罪後,朝廷自會安撫地方百姓!”
“黃子澄你簡直不當人子,北平府本就糧產不高,你讓百姓如何度過這個寒冬,你還是個人嗎……”
“大司農,此事涉及大明江山社稷,切莫婦人之仁……”
眼見王鈍與黃子澄吵了起來,朱允炆頓時就覺得有些頭疼。
一位是太祖皇帝留下的老臣,一位是他的心腹重臣,而且二人都有理有據,這該如何是好?
不過黃子澄口中“起兵造反”這四個字,觸動了朱允炆那根敏感的神經。
正當朱允炆猶豫不決的時候,兵部尚書齊泰緩緩站了出來。
“皇上,眼下正值早秋,距離寒冬還有一段時間。”
“刑部大司寇暴大人已經親赴北平,捉拿案犯朱高煦,倘若燕王拒絕交出案犯朱高煦,那朝廷便可直接問罪燕王朱棣,趁機削平燕王府!”
“這之後恢復北平府的糧草供應,也還來得及!”
不同於立功心切的黃子澄,齊泰歷任禮部主事、兵部主事,行事一向老成持重。
而且哪怕是為了削藩,就置北平府百姓於不顧,齊泰也有些於心不忍。
當然,削藩還是得進行,畢竟這是利國利民的政策,不能因為遇到阻礙就此中斷!
所以齊泰提出了一個折中的辦法,那就是等燕王朱棣的應對。
要是燕王朱棣拒不交出案犯朱高煦,那朝廷就可以趁機把他給削了,也就不用封鎖北平府了。
朱允炆仔細一想,也真是這麼個道理。
不過他緊接著追問道:“倘若燕王交出了案犯朱高煦呢?”
齊泰神情一肅,正色道:“那就證明燕王所謀極大確有異心,朝廷必須進快削去燕王!”
此話一出,一眾公卿都有些茫然。
人家老老實實地把兒子交出來了,響應朝廷號召,你怎麼還說人家懷有異心,還要儘快把人家削了呢?
“齊卿家的意思是……”
“臣素聞燕王偏愛次子朱高煦,試問諸位大人是燕王朱棣,會甘心就此交出朱高煦嗎?”
齊泰眼中閃過道道精芒,“如果燕王朱棣真交出朱高煦,那就證明他當懷有異心,此人善於隱忍蟄伏,且向來善於用兵,必須儘快削去!”
這麼一解釋,眾人也都聽明白了。
尤其是新帝朱允炆,眼中閃過了一抹凜然殺機!
他至今都還記得,在自己的太孫冊封大典上,燕王朱棣看著自己那鄙夷不屑的眼神!
呵,即便你再驍勇善戰那又如何?
現在坐在這張龍椅上面的人,是朕朱允炆!
“齊卿家,那就按照你的意思去做!”
“皇上聖明!”
“如今北方邊境有強虜窺測,為防事情有變,我們以防邊為名,派兵將戍守開平,把燕王的護衛兵全都調到塞外,削去他的羽翼!”
“准奏!”
議事到此結束。
而王鈍的請求,始終被忽略了。
議事到後面已經變成了削藩,如何削去那位兵強馬壯的燕王朱棣!
王鈍冷眼看著眼前這一幕,心中竟沒來由地生出了些許悲涼!
走出乾清宮,吏部尚書張紞追了上來。
“大司農,可是為北平百姓缺糧一事憂心?”
“不是,老夫是在為大明憂心!”
王鈍低聲罵道:“新帝優柔寡斷且愛慕虛名,想削一個燕王朱棣直接削去便是,何苦如此麻煩,還要為燕王朱棣犧牲北平府的百姓!”
“再有齊泰、黃子澄、方孝孺這三個佞臣倖臣禍國亂政,老夫只怕洪武爺留下的大好江山,會……”
“大司農噤聲!”
張紞急忙打斷了他,唯恐被旁人給聽了去。
“齊泰黃子澄年紀尚輕,行事孟浪也可以理解,倒是那方孝孺……”
“他?”王鈍嗤笑了一聲,“你知道咱們這位翰林學士最近在做什麼嗎?”
“尤其是這個翰林學士方孝孺,他從江南重稅一事中得到了‘靈感’,多次上奏請求在江南恢復井田制,真是荒謬絕倫!”
張紞:“……”
恢復井田制?
你莫不是腦子裡面有那個大病吧!
想起這些糟心事情,二人都沒有了聊下去的興致,各自告辭離去。
但他們方才談論的話語,很快就以密報的形式呈現在了朱允炆面前。
“優柔寡斷?愛慕虛名?”
朱允炆臉色陰沉,隨即嗤笑了一聲。
“兩個倚老賣老的傢伙,目光還真是短淺!”
“燕王朱棣謀逆在即,朝廷牽一髮而動全身,朕豈能給燕逆反抗的機會?!”
“如此,只能先苦一苦北平府的百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