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山縣衙。
蘇陽此刻有些猶豫,站在衙門口躊躇不定。
因為他準備將自己的戶籍由農戶改為商戶,從而帶著小媳婦兒躲去江南。
靖難之役的主戰場,主要在北方地區以及金陵帝都,江南五府反倒沒有受到太大波及。
可想要前往江南,就必須找衙門開路引,而且得有一個合適的理由。
路引上面將會標註遠行原因與返回期限,如尋常探親訪友這種期限不過一年。
蘇陽已經打定主意遠離北平府,躲到江南去發展,那至少在靖難之役結束之前,他都不會前來北方一步!
所以這個理由並不好找,除非是……經商!
經商對蘇陽而言並不是什麼難事,如果他願意的話,僅靠那製鹽工藝就早已成為北平府的鹽商巨賈!
更何況江南棉紡織業正在興起,要不了多久就會成為商賈雲集之地。
蘇陽順應大勢走經商一途,不求富可敵國,至少衣食無憂!
既然如此,那就去煙雨江南安生過一輩子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但唯一的問題在於,經商需要商戶,而商戶是太祖朱元璋規定戶籍中最賤的那一個!
一旦把農戶改為商戶,如果沒有機遇,那他蘇陽的後世子孫,將永遠都會是商人賤籍!
戶籍制度,異常嚴苛!
自上往下改,官府不會在意,可自下往上改,難如登天!
商戶子弟不得參加科考,此生只能經商,追逐錢財。
不過事事非絕對,到了大明中葉,因吏治腐敗,這條禁令花錢就可以解決了。
一想到自家小媳婦兒的病情,蘇陽頓時就下定了決心。
他吃苦無所謂,可不能讓小婉跟著吃苦。
底層農戶,永無出頭之日,連溫飽都是奢求!
與其如此,不如做個賤籍商戶,至少可以保證衣食無憂!
呼!
蘇陽長舒了一口氣,堅定地向衙門走去。
一個小吏接待了他,聽說蘇陽要將自己的戶籍由農戶改為商戶,頓時驚得下巴都快掉了。
這人年紀輕輕,怎麼會想不開啊?
那商戶可是賤籍,真個改了子孫後人都會跟著他被人看不起!
這小吏年齡也不大,忍不住開口勸說道。
“這位小兄弟,這戶籍可不能瞎改啊!”
“大家都想著從下往上改,怎麼到了你這裡,反而要從下往上改?”
“一旦改成了商籍,你後悔了想再改回來,那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幾乎不可能啊!”
“多謝提醒!”蘇陽向他拱了拱手,感謝這小吏的善意。
得益於太祖朱元璋愛民如子,嚴厲打擊欺壓百姓的貪官汙吏,哪怕他現在已經駕鶴西去了,底層小吏還是不敢仗勢欺人。
這就是太祖朱元璋的威望!
“你現在後悔還來得及!”
“我可告訴你啊,那商籍可是賤籍,一向不受人待見!”
“你要是真就這麼改了,不僅僅是你,連帶著你的子孫後人,一輩子都會抬不起頭!”
小吏苦口婆心地勸說道,希望蘇陽回心轉意。
可蘇陽已經下定了決心,還是笑著搖了搖頭。
“多謝小哥提醒,不過我已經下定決心了,還是改吧!”
一聽到這話,小吏臉色頓時沉了下來。
他好心出言相勸,奈何這混小子聽不進去!
一看就是個只知道追逐名利的銅臭之徒!
尋常人家都會為子孫後人計,連耕田種地的老百姓也會為子孫後人打算,偏偏眼前這人絲毫不以為意,真是混賬至極!
因為朝廷官府對商戶刻意打壓,連帶著官府中人也對商戶很不待見。
既然你要改,那就改好了!
小吏氣沖沖地翻開黃冊副本,準備給蘇陽更改戶籍。
然而當他認真看後,卻是變了臉色。
這小子昨日才登記造冊,而且還是主簿大人親手操辦!
“小兄弟你稍等一下!”
主簿大人親手操辦的事情,小吏可不敢隨意更改,立馬跑去稟報。
房山縣主簿名唐文明,是個秀才老爺,可惜一生蹉跎科考不順,年近四十還是不能再進一步高中舉人。
唐文明即便百般不願,也明白自己沒有做官的希望,他也熄了繼續科考的心思,索性花錢找了個門路,成了這房山縣衙的主簿。
雖然主簿不是正官只是胥吏,可胥吏也有胥吏的好處。
做了十年主簿,唐文明不但把前期的科考耗費全部找了回來,而且還積累了不少家財!
尤其是這一任房山縣令只管收錢從不管事,更是讓唐文明手中權力大增,甚至他覺得自己就是這房山縣的土皇帝!
“可惜啊!”
“房山多山少田,也沒有什麼油水!”
“不然說不定這十年積蓄,都夠我買一個官兒做做了!”
唐文明正坐在衙門後堂里長籲短嘆,小吏匆匆跑了進來。
“大人,有一件事情得您定奪!”
“什麼事情?”唐文明不耐煩地答道。
“有一個叫蘇陽的後生,想要更改戶籍,由農戶改為商戶!”
“那你直接給他改了不就行了,又是一個吃不了苦的蠢材,子孫後人都跟著他蒙羞!”
唐文明怒罵道,揮了揮手示意小吏滾蛋!
小吏有些傻眼,他還以為蘇陽跟主簿大人有什麼關係,不過眼見唐文明發怒了,他也不敢多問,正準備轉身離去。
“等會兒!”
“你說那後生叫蘇陽?”
“對啊主簿大人!”
一聽到這話,唐文明豁然起身,驚出了一身冷汗!
他總覺得蘇陽這個名字有些熟悉,這才想起此人戶籍黃冊正是自己幫他偽造的!
這可是北平府衙那位大人的命令!
一想到這兒,唐文明立馬給了小吏一個耳光。
“混賬東西!”
“差點被你誤了大事!”
唐文明急匆匆地走出後堂,留下小吏一人唉聲嘆氣。
很快來到值房,唐文明一見到蘇陽,就直接開了口。
“你是蘇陽?”
“老夫就是本縣主簿!”
主簿,唐文明?
見到了正主,蘇陽頓時笑呵呵地躬身行禮。
“草民蘇陽,見過主簿大人!”
“蘇小子不用客氣,我聽說你準備更改戶籍,降為商戶?”
“正是!”蘇陽篤定開口,“改了戶籍之後,草民也想去江南經商,希望大人可以開出路引,行個方便!”
一邊說著,蘇陽一邊遞過去一個錢袋。
這裡面裝著紋銀百兩,是那位大堂兄買鹽留下的。
從鹽鋪老闆張老三一事不難看出,這個主簿唐文明就是個汙吏!
但也正因為他是個汙吏,只要收了錢願意辦事,那就行了。
唐文明顛了顛錢袋,眼中閃過一抹精芒。
隨手給出紋銀百兩,還真是好大的手筆!
他果真與北平府那些大人物有關係!
唐文明並未收下這袋銀子,而是直接還給了蘇陽。
“蘇公子說笑了,老夫能為公子辦事是老夫的榮幸,這錢還請公子拿回去!”
“更改戶籍和開出路引都是小事,但是現在卻有些麻煩,朝廷剛剛下令北平諸府都不得開具跨行省路引!”
聽到這個秘聞,蘇陽臉色一變。
又是朱允炆!
封鎖整個北平府!
還真是好大的手筆!
蘇陽沉吟片刻,還是將錢袋推了過去。
“還請主簿大人想想辦法!”
唐文明打量了蘇陽一番,最後開了口。
“這樣吧,蘇公子稍等十日,十日後再來可好?”
“好,有勞大人了!”
蘇陽嘆了口氣,留下錢袋後轉身離去。
朱棣與朱允炆神仙鬥法,渾然不顧及百姓生死!
這樣的皇帝,這樣的朝廷,未免太讓人失望了些!
或許去江南做個小商人,才是最佳的選擇!
此生不入朝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