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所受的委屈、內心的憤懣與不甘不斷湧起,化作金色眼眸中不斷閃動的淚光——
她自然知道,若不是玉清相救,自己早就不知道死在哪個角落。因此,每次遭受不公時,她都選擇忍讓……
她從來只想要一個道歉,只想要一句“溫靈昭,宗門讓你受太多委屈了,大家知道你的好……”
可她從未聽到過!
一次!一次都沒有!
甚至,宗門還要將她煉成人肉靈脈,榨乾她的最後一絲價值!
“邀月!”
“攬星!”
隨著溫靈昭一聲厲喝,雙劍出現在溫靈昭掌心之中。
“破——”
劍光閃過,迷霧初散。
溫靈昭如夢驚醒,長劍只劈向面前二人。
霎時間,幻象消散,湖水從四面八方湧來,將溫靈昭淹沒。
溫靈昭運功閉氣,這一次,湖水不再如刺骨般冰冷,也不再湧入她的口鼻。
再次睜開眼,她已身處於湖底,面前一片巨大的樹葉正隨著水流緩緩遊動。
仔細一看,這樹葉上似乎寫著些什麼。
溫靈昭伸手抓住,遊向水面。
“怪事”,溫靈昭一邊輕擰頭髮,一邊看向這片樹葉,“為何它滴水不沾?”
清風拂過,將遮蔽著太陽的雲朵吹散,陽光灑落在葉子上。
葉片上的字反射出金色的光芒——
“無情訣”
顧不上渾身溼透,溫靈昭將葉片緩緩鋪開。
這無情訣,定是這神秘人的功法,不過……
為何只有這短短十六字?
陽光之下,葉片閃爍著刺眼的光芒——
“千情萬物,皆為虛無”
“無情無念,可得始終”
溫靈昭盤腿運氣,開始參悟——
過往種種如同跑馬燈一般在她腦海中閃過。
她對每一個人的真心付出,以及最終那可悲可嘆的下場……
時光流轉,不知道過去了多久。
終於,溫靈昭緩緩吐出一口濁氣。
再次睜眼,眸中金光大盛。
我是為我自己而活,為自己而強的溫靈昭……
從今往後,我不為任何人所驅使。
成仙抑或入魔,都將由我自己選擇!
太陽西落,漸漸暗淡下來。無情訣卻綻放出無盡璀璨的光芒,聚在了溫靈昭的身上。
體內的鎖魂釘如同被融化一般,透出了熔鐵一樣的暗紅,而後迸裂,化作靈氣為溫靈昭煉化……
……
禁地旁,一個合歡宗外門弟子看著禁地深處的光芒,望得出神。
她叫念瑤,天資不佳,本來只是做些幫楚言看顧藥園的粗活。
沒曾想,誤打誤撞被柳婉兒“看中”,做了她的貼身婢女。
按理來說,修道之人不應該有這些講究,更不需人伺候。
可柳婉兒到底是從民間找回來的,再加上她身子骨又不好,楚言也就放了人,讓念瑤好好照顧柳婉兒。
起初,念瑤覺得這是“機緣”,是“福分”,可現在……
聽著屋內的打砸聲,念瑤嘆了口氣,又離那扇門遠了些。
“仗著自己有龍骨,處處礙我的眼!”
“現在居然還毀了我的婚事!”
“早晚抽了你的骨,扒了你的皮!”
裝潢精緻典雅的房間裡,卻是一片狼藉。
壓抑許久的柳婉兒終於回到了自己的住處,她如狂風捲落葉一般將桌上的物件掃到地上,歇斯底里地罵起溫靈昭來。
“不過一個撿來的野狗,也敢在我面前放肆!”
憤怒已經衝昏了柳婉兒的頭腦,她不管不顧地將梳妝檯上的銅鏡也砸在了地上。
嘭——
“婉兒,怎麼了?”
動靜太大,驚到了剛巧來尋她的周尋竹。
念瑤大概知道屋內是什麼情況,立馬擋在門前行禮。
如果今天她沒有攔住周師兄,屋裡的那位大小姐肯定有的是折磨她的手段。
屋內,柳婉兒聽到師兄的聲音響起,立刻用她平時那清純可人的聲音回應道:
“沒事師兄,我就是不小心摔了一跤。”
“受傷了嗎?要不要我來幫你?”
“不用了,怪我自己不小心,師兄……我現在心情很亂,明天再說吧,好嗎?”
柳婉兒這副樣子哪能給別人看到,於是趕緊搪塞回去。
周尋竹皺了皺眉,終究還是沒有說什麼,只是叮囑念瑤好好照顧柳婉兒。
聽到腳步聲漸遠,柳婉兒坐在床邊,陰陽怪氣地模仿起周尋竹的話。
“受~傷~了~嗎~要~不~要~我~來~幫~你~”
“你要是真擔心我受傷了,就應該直接進來!”柳婉兒氣鼓鼓地錘了一下床邊,隨後從自己的儲物袋中拿出一面小巧且色澤暗沉的古鏡。
這鏡子非同尋常,乃是宗主玉清留給柳婉兒的神器惑心鏡,可以吸取附近修行之人的氣運修為,並化為己用。
代價就是她需要以身養鏡。
如今惑心鏡殘損,她以身養鏡消耗自然也更多,身子骨才會如此孱弱。
可她已經嚐到了惑心鏡帶來的甜頭,不然她又怎麼可能在這個年紀入門修行,還被發現擁有極品木靈根?
“萬物不為我所有,萬物皆為我所用。”
柳婉兒喃喃道,這句話是父親告訴過她的,她深信不疑。
“我到底什麼時候才能動手?那溫靈昭從幻影湖裡跑了,想要再找到機會採取她可不太容易,再加上她這個‘人肉靈脈’也沒了,合歡宗內靈氣大不如前,我呀……好餓的。”
惑心鏡裡傳來一陣妖媚的男聲。
柳婉兒煩躁地皺了皺眉,像這樣的上古神器都是元神的,惑心鏡自然也不例外,以柳婉兒的功力,即便二人之間有契約,也無法完全束縛惑心鏡。
眼下,他們之間的關係,與其說是主僕,不如說是互相利用。
惑心鏡:“我都跟你說過了,要找一些好食材,比如周尋竹和楚言,我覺得就……”
柳婉兒:“你選其他人我不管,但這兩個不行!至少現在不行!別做殺雞取卵的蠢事,他們兩個留著還有用。”
惑心鏡冷哼一聲,沒有再回應,顯然是已經有了其他盤算。
一炷香後。
在夕陽餘暉與禁地深處光芒的照耀下,一位外門弟子倒在了禁地旁邊。
太陽西落東昇,溫靈昭再次睜眼時,露水已經爬滿了她的髮梢。
輕輕運功,靈力在體內肆意流淌——沒有了鎖魂釘的束縛,溫靈昭感到無比舒暢。
此刻的她,再次回憶起過往種種,只是釋然一笑。
不會原諒,不會和解。
她只想奪回屬於自己的東西,然後相忘於江湖。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墮魔……或許就是他們應有的結局。
合歡大殿內,周尋竹焦頭爛額。
前日被溫靈昭大鬧一場,婚宴不歡而散。
昨日去找婉兒,婉兒受了傷卻不願意見自己。
今日剛醒,又聽聞有宗內弟子死於禁地旁。
“夠了!一個一個說!”
面對著大殿內眾人的竊竊私語,周尋竹感覺無比煩躁。
“誰最先發現的?”周尋竹揉著眉心,一臉疲倦。
“回代宗主,巡邏的弟子們一同發現的。”下面人回覆。
“可曾有異相?”
底下的弟子猶豫著開口。
“回代宗主,溫師……溫靈昭去了禁地之後,禁地深處常有奇光溢位……”
又是她!
周尋竹一拍桌子,站了起來。
與之完全相反的,是楚言。
“昭昭……”楚言一時情緒起伏,連著咳了好幾聲,好不容易緩過來,他立馬笑著望向周尋竹,“她沒死!昭昭沒有死……快!去接昭昭回來,我們去……”
楚言想撐著身子站起來,卻又因體力不支,跌坐了回去。
看到他這副樣子,周尋竹既羞愧又煩躁。
他羞愧是因為這一掌是他打的,即便他的本意是教訓溫靈昭。
煩躁則是因為他不懂為何楚言還是如此執迷不悟?溫靈昭已經不再是過去那個乖順聽話的小師妹了!
如今周尋竹已坐上這宗主之位,他思考問題自然不會單純地從兒女情長出發。
就連他對於楚言的愧疚,也有幾分是因為楚言作為醫修,是合歡宗寶貴的資源,畢竟醫修難得,像楚言這種已經有所建樹的醫修尤為難得。
至於溫靈昭……如果是過去那個願意為合歡宗賣命且不求回報的溫靈昭,周尋竹或許還有幾分耐心忍一忍,可經過昨天的事情他已經意識到——溫靈昭瘋了!她根本不懂得什麼叫做大局觀,一心沉溺於兒女私情,甚至不惜各種作妖,來要挾於他!
他周尋竹作為合歡宗的掌舵人,又怎麼可能被溫靈昭拿捏要挾?
因此,他不可能妥協!
而且看溫靈昭這樣子,估計她也不會放棄……
相持之下,周尋竹才做出割捨——發揮溫靈昭的最後一點兒價值,用溫靈昭的性命幫他立威。
可誰能想到,這妖孽的命居然這麼硬!
連禁地都沒能困死她……
周尋竹深吸一口氣,安撫著楚言坐下。
“你受了傷,還需要調理,好好休息就是,待我去禁地檢視一番。”
楚言感覺到周尋竹神色不善,先一步拽住他的衣袖。
“尋竹……不!宗主!”
“無論如何,昭昭都是我們的小師妹,我希望您能放她一馬……”
周尋竹將自己的衣袖從楚言手中抽走,面色一冷。
“我們的小師妹,只有婉兒。”
“即便前日的婚宴被溫靈昭毀了,在我的心中,她也是我的妻子,是身份高貴的前宗主之女,是擁有極品木靈根的修練天才,是會以合歡宗為重,懂得何為大局的寬容明理之人!”
“而不是溫靈昭那個擁有異瞳和異骨,克父、克母、克師、克兄,還不知感恩,不只贖罪的妖孽!”
看著面前的周尋竹,楚言不可置信地顫抖著。
衣袖被抽走,他手中一空,呆愣地看著周尋竹離開的背影。
曾幾何時,還是周尋竹叮囑他,小師妹父母身亡的訊息是她內心的痛楚,儘量不要提起。
可現在……
回想起自己前日跟昭昭的爭論,楚言無力地垂下了手。
果然還是自己太天真了嗎?
“克兄……”楚言喃喃,“昭昭,對不起,看來尋竹把我身上的傷,也算到你頭上了。尋竹當上宗主,到底是不一樣了……”
走在前面的周尋竹根本不在意楚言怎麼想,他氣勢洶洶地帶著弟子前往禁地,今日勢必要做出個了斷。
不料,半路竟撞見了柳婉兒。
“婉兒,你怎麼在這裡?”
“你身上的傷好些了嗎?”
周尋竹一見到柳婉兒,聲音立馬放緩了,連帶著眼神也格外關切。
說到底,周尋竹對於柳婉兒是心疼的。
在他看來,柳婉兒剛剛跟師尊父女團聚沒多久,師尊就隕落了,將她一個孤女留在這偌大的合歡宗裡,明明自己受師尊所託要照顧好她,卻連姑娘家最在意的婚宴都讓人給攪合了。
可從始至終,柳婉兒對自己沒有半分埋怨,反而一直站在自己身邊,幫忙顧全著他的顏面……
柳婉兒似乎也沒想到會在這裡碰見周尋竹,動作有片刻慌亂,但很快她便整理好表情,溫柔地望向周尋竹。
“謝謝師兄關心,婉兒沒事……”
周尋竹:“怎麼可能沒事?你身子本就孱弱……”
還不等周尋竹說完話,旁邊的弟子忍不住小聲催促道:“代宗主,禁地那邊……”
“啪——”
結結實實的一個巴掌,直接呼在那位弟子的臉上。
柳婉兒揉著有些痠痛的手腕,眸光冷冷地教訓道。
“哪裡有什麼代宗主?現在合歡宗只有一個宗主,就是我師兄周尋竹!”
“宗主說話,怎容得你打斷?”
合歡宗上下,還從未有人見過柳婉兒發火。
如今這一耳光,倒是把所有人都鎮住了。
反觀周尋竹,看柳婉兒的眼神也愈發欣賞。
得妻如此,夫復何求?
立威之後,柳婉兒面對周尋竹,又軟了語氣。
“尋竹,以後你是所有人的宗主,只是我一個人的師兄,好不好?”
此刻周尋竹感覺自己心都要化了,除了連連點頭之外,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柳婉兒又輕輕扯了扯周尋竹的衣袖。
“那師兄會怪我把俗世的規矩帶到宗門中嗎?”
周尋竹頓時感覺自己身子又軟了半分。
其實他之前就很反感這個“代”字,可礙於現在的情況不方便開口教訓……好在柳婉兒與他心意相通,隨手便幫他解決了這個問題。
再加上,這樣的話,也只有柳婉兒這個前任宗主之女來講,最為合適妥當。
“婉兒——”周尋竹動作輕柔地將柳婉兒摟在懷裡:“沒有規矩不成方圓,你做的很好。”
不遠處的溫靈昭看著堵在路口你儂我儂的兩人,猶豫自己是不是應該直接從他們的頭頂飛過去,畢竟她還急著回洞府調息修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