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斐成站在水球底下，工作人員拉動機關，只聽“砰”的一聲，水球掉落，他下意識閉上眼睛咬住牙關。
水球不偏不倚砸在他腦袋上，嘩啦一下，冰冷的水把他澆了個透。
做好的髮型被強烈的水流衝散，頭髮耷拉到額前，水順著他挺拔的鼻樑的留下，長而密的睫毛成了簾子，墜下一場雨。
易斐成抹了把臉，把頭髮撩上去，睜開眼睛。
眼睫上還凝著水珠。
因為受到冷水刺激，他的下眼瞼有些泛紅。
江然蘊遞了節目組準備好的毛巾給他，易斐成擦了擦臉、頭髮和脖頸，衣服是擦不幹了，得等這一階段流程結束後下去換。
場上冷氣開得很足，風一吹，凍得他輕微打了個顫。
江然蘊注意到了，她挪挪腳步，替他擋住了風。
易斐成看著她，眉眼彎彎，止不住的笑意。
江然蘊有一瞬間晃了神，心想，他以前多高冷的性子，現在是笑得越來越不值錢了……
*
錄製結束，已是深夜。
好幾個小時各種遊戲、說話、大笑，屬於是高強度消耗，離開鏡頭，眾人鬆了那根緊繃的弦，都有些疲倦。
大家的酒店基本都定在了附近，C市娛樂產業發達，這方面配置很到位。
“等等，”回酒店的路上，江然蘊叫停了司機，“那邊是什麼情況？”
透過車窗，她看到旁邊有一條街道有些特別，它不是專業的商業街，沒有固定店鋪，但是道路兩旁是各種小攤小販，看起來賣什麼的都有，吃的喝的、花燈氣球、古玩玉石、算命看相……
大約是因為凌晨，沒什麼遊人，但商販準備很足，有種既熱鬧又冷清的感覺。
“是鬼市吧，”司機說，“好像是每週六晚上十二點開張，不固定地點，很隨緣很隨機。”
“那我們就這麼碰到了挺有緣分啊，”江然蘊興致勃勃道，“反正明天是下午的飛機，我們下去逛一圈。”
她的工作性質，雖然會天南海北地飛，但很少有機會在當地玩，經常是到了一個地方就工作，休息的時候在酒店待著，時間到了再去機場奔赴下一個地點。
江然蘊戴上口罩帽子，下車。
轉過身，她忽然注意到，她們的車後面停了一輛跟她們差不多的黑色商務車，很眼熟，易斐成的車？
就在這時，那輛車的後車門開啟，易斐成走了出來。
他們定的同一個酒店，走的路線一樣，江然蘊的車停了，他就也讓司機把車停了。
江然蘊下車，往他這邊看，易斐成覺得或許是在叫他，便也下了車。
走到她面前，易斐成問：“怎麼了？”
江然蘊說：“沒怎麼啊……”她目光落在那條街上，“就是看到鬼市，覺得挺好玩，想去逛一圈。”
“好，”易斐成說，“我陪你。”
盛情難卻。
江然蘊只能叮囑：“你把帽子口罩戴好啊，小貓戒指放T恤裡面，不要暴露出來，一旦我們中有一個被人認出來，就立刻原地解散分頭回酒店，明白？”
易斐成壓低鴨舌帽帽簷，笑聲在口罩裡有點模模糊糊的散漫溫柔：“明白了，老婆。”
江然蘊易斐成走在前面，安安小羅廖晟不遠不近地綴在兩人身後。
道路兩邊的攤販熱情地招呼著第一批前來的客人，這條街靠近C市內的一條小河，路燈照耀下水光悠悠，夾岸垂柳隨夜風悠揚飄動。
對於江然蘊來說，這條路上第一吸引她的、具有強大誘惑力的，是那些小吃。
黃燦燦，油滋滋，香噴噴……
她沒吃晚飯，錄節目又累了一晚上，早餓了。
要是和平常一樣，錄完就回酒店，她不會動吃宵夜的念頭，只會照常洗漱睡覺。
但美食這麼明晃晃地擺在眼前，就是另一種情況了。
易斐成注意到她眼神頻頻在美食攤停留，欲前又止，小可憐的樣子。周圍有些吵嚷，他低頭在她耳邊說：“想吃嗎，我買給你。”
江然蘊說：“這不是你買我買的問題。”
但易斐成一問，她確實動搖了。
肚子在咕咕叫，她真的想吃。
江然蘊掏出手機：“我來看看我這個月的放縱機會還剩幾次。”
易斐成：“放縱機會？放縱餐？”
放縱餐也叫欺騙餐，指的是健身減脂的人每控制飲食一段時間就可以放縱一頓，用來緩和情緒。
“不是，”江然蘊說，“這是我給自己設定的一個小‘遊戲’。你知道，做我們這行，有很多事都需要剋制，飲食啊，出門啊，之類的，有時候就會比較難受，比如說，偶爾心情不好想吃甜食，但因為要控制體重和面板狀態不能吃，如果每次都選擇不吃，時間長了就會覺得，活著到底有什麼意思？所以我會給自己設定一些可以小放縱的機會，用來偶爾拯救一下自己。”
易斐成注視著她，認真聽她說話，心中生出一股柔情。
覺得她好可愛。
江然蘊笑著說：“其實挺有用的，你也可以試試，一直給自己預留著機會，就好像切實地抓住了一點自由在手裡，生活會有更多的可能性和希望。比如現在——”
她鄭重地說：“我決定今晚吃一點夜宵。”
明天沒有需要見鏡頭的工作。
而她今天又和鬼市這麼有緣分。
C市美食也是出了名的好吃。
來都來了！
江然蘊毅然決然走到賣糖油坨坨的小攤面前，要了一小份。
易斐成在她身後，舉起手掃了掛在店鋪上的二維碼付了款。
攤主把糖油坨坨遞給江然蘊，她接過，籤子插起一個，走到陰影處，拉下口罩用力吹了吹，快速咬了一口。
入口的一瞬間，她感到了久違的快樂。
滿足的同時，江然蘊又忍不住想，高油高糖，自己今晚太放縱了！！！
吃都吃了，別在腦子裡算卡路里了！
告誡自己後，江然蘊選擇轉移注意力，和易斐成聊天。
她看著他漆黑的眼瞳，問道：“易斐成，你會有這種困擾嗎？有什麼事很想做，但又得剋制不做。”
想了想，易斐成說：“好像有。”
“好像有？”江然蘊不太滿意，這算什麼答案？
易斐成說：“不太記得了。就像……做了一場夢，醒來以後忘記夢到了什麼，但只記得那種感覺，那種剋制的感覺。”
“是因為之前的車禍，你的腦袋還沒好吧，過段時間好了應該就能想起來了。”
“大概。”
江然蘊歪歪腦袋，有些不甘心地猜測：“抽菸？喝酒？暴飲暴食？……飆車？”
易斐成：“……我私下不抽菸，不喝酒，也不暴飲暴食。至於飆車……這是哪來的印象？”
江然蘊哈哈一笑：“我見過你有一輛特別帥的跑車，還以為你喜歡這個呢。”
“我哥送我的生日禮物，他不知道我喜歡什麼，亂送。”
“那你喜歡什麼？”
江然蘊順口一問，易斐成居然沉默了。
注意到易斐成眼裡似有迷茫，江然蘊震驚道：“你不會連自己喜歡什麼都不知道吧？”
易斐成恍然回神，定定地看了江然蘊一會兒，輕聲說：“喜歡你。”
江然蘊：“……”
很想拍拍自己的嘴巴，真是多餘這一問。
吃完一顆糖油坨坨，江然蘊放下了籤子。
終究是小放縱，不是肆無忌憚的放縱。她還想嚐嚐別的，不能只吃這一樣，所以嘗過一個後，江然蘊就迅速拉上口罩，而後轉身，準備把剩下的交給身後跟著的安安他們。
“不吃了？”易斐成開口。
“嗯，再嚐嚐別的。”糖油混合物令她心情都飛揚了幾度。
易斐成伸手，接過她手上的糖油坨坨。
江然蘊眨眨眼，用眼神問她：幹嘛？
易斐成說：“剩下的我幫你吃掉。”
江然蘊遲疑：“不好吧……”
易斐成很自然地說：“有什麼不好？這就是約會時老公的作用。”
約會……老公……
江然蘊好不容易習慣了他老婆老婆的叫，忽然又冒出“老公”……她覺得自己尷尬得臉紅了。
他敢說她都不敢聽。
為了緩解不自覺僵硬起來的氣氛，江然蘊直奔另一個美食攤。
易斐成跟在她後面付錢，以及替她解決吃剩的食物。
兩人吃吃逛逛，買了糖畫，買了可愛的兔子花燈，還在古玩攤上淘了幾個不知真假的古錢幣……慢慢地，周圍的人越來越多，多到他們快擠得走不動路了，江然蘊才意識到好像不對。
他們暴露了？
環顧四周，身邊的人似乎並不是衝他們來的，只是這個鬼市越來越熱鬧了而已。
江然蘊想起來之前網上說，C市夜生活豐富，能玩到凌晨兩三點。
他們到鬼市時，才零點多，鬼市攤販應該剛佈置好，所以人不多，現在社交媒體發達，鬼市位置很快傳播出去，人就越來越多了。
“不行，”江然蘊拉了拉易斐成，“我們得快走。”
這人口密度，再待下去肯定要被發現了。
兩個人艱難穿過人群，走到一個人很少的路口，帶電話讓司機來接。
江然蘊抬頭望去，快要凌晨一點的鬼市熱鬧得彷彿剛剛入夜，人聲喧囂，燈光燦爛。
她還在慶幸，儘管人多，但他們並沒有暴露時，閨蜜群有了一條@她的訊息。
江然蘊點開一看。
是一條文字和兩張截圖。
文字是閨蜜沈惠發的：
@RY，你還說你沒談？
兩張圖片是興師問罪的證據。
截圖1是微博熱搜：
#易斐成江然蘊逛鬼市#
#C市鬼市#
#斐然#
截圖2是第一條熱搜下的具體內容：
一位粉絲打了無數個“啊”尖叫，說沒想到會在鬼市遇見斐然夫婦！並附九宮格圖片。
底下評論在說：不要打擾他們，讓小情侶私下甜甜約會就好了。
那位粉絲和其他後來的粉絲果然沒有一個上前打擾，但是拍了不少照片和一些影片，還用文字描述他們的互動。
這些粉絲是特種兵嗎？也太訓練有素太忍得住了！硬生生沒讓她和易斐成察覺到一點兒！
她還以為神不知鬼不覺，沒想到原來已經被人直播了一路。
江然蘊嘆了口氣。
易斐成：“怎麼了？”
她把熱搜給他看，沒忍住又笑了：“有時候覺得粉絲真的太厲害了。”
但是，頓了一下，江然蘊又想，真的是粉絲藏得太好了嗎？還是她所有的心神注意都放在了易斐成身上，以至於忽略了其他一切？
兩輛商務車一前一後駛過來，廖晟小羅和安安都已經在各自的車上了。
江然蘊和易斐成分別上了自己的車。
以往江然蘊可能還要顧慮一下，他們住在同一家酒店，一起進出的話，會不太好。
現在……有種債多不愁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