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飽了嗎?”梁絳眉眼帶笑。
他默默掃了一眼桌上的空盤,兩小碟素食蘿蔔也掏了個乾淨,半點不挑剔。
“嗯。”溫時顏咬碎一塊炒糖酥,味道很一般。
她沒忘記自己的處境,“三殿下當真一點也不疑心我?”
梁絳挑了挑眉,“阿顏心思重,看來今日我若是不說明,你是繞不過去這道坎了。”
他稍微斂了漫不經心,正色道,“錘石帶人連夜徹查,在我們桌上十道菜裡查出八道有問題,好在我們只動了醉雞,至於酒,由於你我都喝了,想來毒應該是塗在了杯子上,目前,人已經抓到了。”
說著,他垂了垂眼眸,“阿顏,幸好你沒事。”
溫時顏心口像是被一條無形的繩索勒住,沒想到事情竟然如此碰巧?
“是刺客?”她問。
梁絳點頭,“是,有人買通了八寶齋的小廝。”
至於是誰,還不得而知。
不過在這座偌大的京城中,多的是人想要他的性命。
敢如此明目張膽下手的,恐怕不是他的好哥哥,就是他的好‘母后’。
溫時顏追問,“刺客都交代了?”
以他的審訊手段,很難不發現其中蹊蹺吧?
梁絳見她這麼上心,不由得無奈應答,“沒,當場自盡,沒來得及交代呢。”
雖說刺客死了,但飯菜裡的毒並不同於他體內之毒,都致命,後者卻更加陰狠。
想到這,他的眼神閃過一瞬厲色。
溫時顏鬆了口氣,“知道有人要殺你,你往後是不是行事該小心些?”
套套話,或許能知道他怎麼佈防。
“刺客無處不在,只不過,他們都沒那個本事。”梁絳嘴角不屑一勾,隨即像是被提醒了什麼,“反倒是你,差點受我牽連。”
溫時顏違心地點了點頭。
“也罷,從今天起,你暫時就待在我身邊。”他擅自替她做決定,“以防有人對你不利。”
也是怕有人拿她作威脅。
“不行。”溫時顏想也不想地拒絕了。
若說她上一世有什麼遺憾,那就是沒能在天底下最好的醫館裡研究成想學的醫術。
從她記事起,就看著母親每月受癸水所累。
那種疼痛雖然時至今日她都無法感同身受,可母親虛弱的模樣卻猶如一根刺,遊走在她的心中。
還記得小小的她會握著母親的手,信誓旦旦地說。
“等阿顏長大以後,會好好學醫術,旁的大夫不會治癸水之痛,阿顏治,阿顏會幫天底下所有的女子趕走痛魔,讓阿孃每天都健健康康的。”
可阿孃沒能等到她長大。
梁絳不解,“為何?”
“我包攬下了清掃醫書閣的活,得回去打掃,免得那些藏書都被書蟲蛀了。”溫時顏敷衍著解釋。
那麼多藏書,總有能用得上的記載。
梁絳站起身,淺褐色的藥水從他身上滑落,中間精壯緊實的胸腹一覽無餘。
他試著活動身體,泡了幾個時辰,餘毒差不多清理乾淨了。
“醫書閣一共九層,好幾年才開放一次清掃,你一個人得幹多久?那群老傢伙欺負你?”
溫時顏搖搖頭,“是我自己要求的,我今年才入太醫院,如果表現好,說不準可以獲得開春參加堂考出試題的資格。”
她不想放過任何可以讓普羅大眾關注女子求醫的困難和所受偏見。
陳腐太深,需要一點點打破。
梁絳雖然不認同,但她既然想這麼做,自己不會明著跟她唱反調,惹她不快。
“那我差人送你入宮,晚上,你再跟著王府馬車回來。”他彎腰看著她,“如此,你總不會忍心駁了阿兄好意吧?”
溫時顏視線閃躲開,不去看他妖精似的眉眼,“你還是穿上衣服再說吧。”
兩個‘大男人’之間,似乎有些曖昧過頭了。
“差點忘了,我們阿顏臉皮薄得像張紙。”梁絳心情很是不錯地摸了摸她的頭髮,“我昨夜放浪,該多謝阿顏最後收手才對。”
他說完,想起床上種種,呼吸一燙。
該死,萬一又惹惱了她……
溫時顏跟他想到了一處,臉頰瞬間起了紅雲,卻是氣的。
是在故意羞辱她吧?
等著,她遲早會殺了他!
“三殿下不怪我傷你,我就很感激了。”既然他給自己找好了理由,自己順坡下就好。
梁絳背過身,拿起架子上的乾淨裡衣穿上,“阿顏總是那麼客氣。”
說是客氣,更是淡淡的疏遠。
他們中間好像始終隔著一堵看不見的牆,在他感覺好不容易鑿開一個洞時,又莫名其妙被封上。
那日她說,等發了俸祿請客喝酒,他還很高興,以為自己守得雲開見月明。
可真到了昨天,關係似乎回到了原點,不,或許更遠。
不過沒關係,他有的是耐心,可以慢慢來。
只要他的阿顏一直在身邊就好。
“今日已經告了假,阿顏,想不想去看看漫山寒梅?”
午夜下了雪,白天陽光正好。
若是凌平山腳下那片寒梅林,此時出發,晌午能趕到,屆時融雪加點點梅花,定是極美的。
溫時顏垂眸思索了片刻,答應下來。
近期已經不適合再下手,梁絳已有所警覺。
衝動只會重蹈上輩子死無全屍的覆轍,現在要做的是在他身邊耐心蟄伏。
出發前,商安被軟磨硬泡換上了新買的冬衣。
她本就生得英朗俊秀,五官輪廓明豔大氣,配上一身翡翠色縷金水紋雨花錦大袖衣,外披藏藍遊麟兔毛披風,更顯得貴氣無雙。
梁絳先行一步上了馬車,朝她伸出手。
她將手遞過去,落座後,懷裡立馬多了一個暖洋洋的湯婆子。
車窗外風鈴叮噹。
很快,馬車便出了城。
撩開布簾,外面的景象從人來人往的鬧市變為平坦的林間官道。
拋開嘈雜,連空氣都變得鬆快清新起來。
梁絳靠在她身邊閉目養神,腦袋隨著馬車晃動,好幾次要依上她的肩膀。
溫時顏閃身到對面,“三殿下勞累,要不我們還是回去吧。”
她話音剛落。
梁絳立馬坐直脊背,翹起長腿,手肘撐著下顎,眼裡是一片清明。
他哪裡有半分睡意?
溫時顏頓感無語,正忍住翻白眼的衝動,馬車突然急停,她險些摔飛出去。
梁絳眼疾手快地護住了她。
不等他們問詢發生了什麼,外面的叫罵聲先傳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