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的門終於開啟,手都敲麻了的姜邛反應遲鈍,差點沒敲到陳護工的腦門上。
“抱歉。”
姜邛收回手,謙和有禮地道:“我們……”
話沒說完,後面的小女娃一陣風一樣,從他腿邊刷得飛奔進去。
病房不大,一張1.2*2m的床,兩邊都是床頭櫃,衛生間在屋內隔開,只一道狹長的小空間。
雖然小,但病房裡很乾淨,氣味也很好聞,空氣裡飄著淡淡的青草蓮子香。
小桃睜著大大的眼睛,看著坐在床上的女人。
女人已經不年輕了,加上多年來被病魔折磨,她的頭髮一半都是銀絲,臉上的皺紋也如刀刻。
她坐在床上,雙目疲憊而冷漠,沒有半點欣喜意外,就這麼淡淡地看著她。
小桃攥緊胖乎乎的小手,上前一步:“您,您是呂曉倩,對嗎?”
呂曉倩沒說話,幾秒後,點點頭。
“那,您是我的外婆!”小桃激動而期盼地道,“我叫小桃,我的大名叫顧欣然,我的媽媽叫蘇夏夏,我的爸爸叫顧盛傑!您是呂曉倩,您就是我的外婆!”
她快速說完,雙目明亮,然而床上的呂曉倩無動於衷,就這麼看著她。
小桃唇邊的笑容漸漸有些尷尬,頓了頓,她小心上前:“外婆……”
呂曉倩道:“好,你再過來點,我看看你的臉。”
小桃一喜,快步跑過去。
病床對於她的個子來說有點高,她雙手扶在床邊,眼眶紅紅地道:“外婆,您有媽媽的照片嗎?小桃想要看看媽媽的照片,您有留著嗎?”
呂曉倩看著她這張小臉蛋。
好像……
尤其是這雙眼睛,跟蘇夏夏幾乎一模一樣。
也跟她已故二十多年的老公一模一樣。
呂曉倩不禁抬手,輕輕撫摸她的臉。
才四歲,小臉嘟嘟,豐盈飽滿,全是膠原蛋白。
多麼美好的生命,青春茂盛,茁壯成長。
顧家的潑天富貴,能讓她往後餘生幸福無憂,站在金字塔尖上俯瞰人世間。
所以,就算有點殘缺,也不影響這璀璨的一生的。
嗯,不影響的。
呂曉倩的眼睛驟然一狠,另一隻手握著茶杯口,茶杯底座高高揚起,朝著她的額頭用力砸下——
姜邛瞪大眼睛:“住手!”
他快速撲來,仍晚了半步。
茶杯底座重重地擦過小桃的顴骨。
陳護工也驚忙跑來:“呂阿姨!”
呂曉倩從床上下來,舉著茶杯繼續撲向小桃。
姜邛護著小桃往外跑,被呂曉倩拉扯住衣衫。
如果不是陳護工拉著,姜邛的後腦就要被擊中。
小桃瞪大眼睛,驚恐地看著追上來的呂曉倩。
生平第一次,她發現一個人的眉眼可以這麼猙獰兇狠!
可是,這個人不是…不是她的外婆嗎!
是親人啊!!!
“別走!”呂曉倩大吼,掙開陳護工跑出來,“你不是非要找我嗎?你不是非要來見我嗎!別走啊!!我讓你見個夠!!”
姜邛速度很快,抱著小桃狂奔,不是呂曉倩能追得上的。
電梯門恰在這時開啟。
蘇秋雨站在一個白髮蒼蒼的老爺爺身旁,二人正要出去,就望見衝入進來的姜邛和小桃。
“抱歉!”姜邛衝他們快速說道,飛快按下關門鍵,一連按了好多下,順便按了個“1”。
老人道:“哎,你這是幹什麼呢,我們要出去!”
“抱歉,有急事,抱歉!”姜邛連聲道。
他低頭去看懷裡的小女娃,小女娃渾身發抖,臉色慘白,呼吸像是很困難,顴骨的位置紅了一大塊。
蘇秋雨一驚,不知發生了什麼。
老人也湊過去:“哎呀,這孩子怎麼了!看著是病了?”
姜邛一邊安撫小桃一邊道:“不是生病,她受了點驚嚇。”
“這是一點嗎?”老人叫道,“這是受了大驚嚇!”
忽然,小桃的呼吸越來越困難,她大口大口喘氣,神色非常驚恐,小胖手拽著姜邛的衣服,張了張嘴巴,卻好像說不出話。
蘇秋雨忙伸出手,托起她的頭,衝姜邛道:“快打120!快!”
眼看他騰不出手,蘇秋雨拿出手機,快速撥打。
而後又打給這座療養院的李主任。
李主任正好不忙,第一時間趕來。
小桃已經昏死過去了。
姜邛急得也渾身發抖,眼看他雙手都脫力了,蘇秋雨乾脆把孩子抱過來。
姜邛跟她道謝,拿出手機撥打了顧墨霆的電話。
聽到“顧總”兩個字,蘇秋雨藏在老花眼鏡下的眼眸一凝,不過沒有抬起頭。
她看著懷裡的孩子,緩緩望向她的心臟位置。
姐姐有心肌缺血,不能生氣,如果受了很嚴重的刺激,她會噁心發吐,劇烈疼痛,甚至還會倒地昏闕。
這個孩子,會有嗎?
蘇秋雨不知道。
她對這個小孩的認知一片空白,除了她乖張刁蠻,害她被當街揍了一頓外。
李主任帶著兩個護士過來,對小桃緊急急救,心臟復甦。
一直到救護車過來,小桃都沒有醒來。
蘇秋雨一直站在空地上,愣愣地看著救護車離開。
半響,老人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咳,蘇小姐,咱們還上去嗎?”
蘇秋雨回神,點點頭:“嗯。”
老人打量她:“蘇小姐,你的臉色好像不太好?”
蘇秋雨疲憊道:“我包成這樣,您還能看到我的臉色嗎?”
“人是有直覺,和除了眼睛之外的感官的。蘇小姐,你是被剛才的小女娃嚇到了吧,沒事的,已經被送去急救了。”
蘇秋雨淡淡微笑:“嗯,我們上去吧。”
“哎,蘇小姐心善,一個不認識的孩子,你都緊張成這樣。”
蘇秋雨眉心輕攏,莫名覺得鼻子有些酸。
其實,確實也算是不認識。
她和小孩沒有任何血緣關係。
小孩過去的4年,她也沒有任何參與。
唯一的參與,就是在旁邊看姐姐給她織帽子,做衣服,做鞋子。
她當時說,都什麼年代了,為什麼還要親自做。
姐姐說,你不懂,我要給她的成長留下母親的陪伴。
可是她親手做得那些衣服,顧家並沒有要。
姐姐去世後的第五天,她把那些小孩的衣物送過去,被顧家拒之門外。
她沒有忍住心中的憤怒,生平第一次宛如一個瘋子,在顧家門前發火,哭著大罵,要他們把孩子還回來。
罵累了,哭疲倦了,她終於放棄離開。
然後便在回來得路上,她被人攔道,被從計程車裡拖了下來,顧夫人身旁的保鏢帶著一群人圍著她拳打腳踢。
蘇秋雨收回思緒,深吸了口氣,對老人道:“我們上樓吧。”
等了會電梯,來了不少人,還有一陣急促的高跟鞋聲走來,伴隨著一股清雅好聞的香水味。
蘇秋雨側頭看去,是邵珊珊。
邵珊珊邊走邊打電話,這時不知電話裡的人說了什麼,她眉眼大變:“居然還有這種事!救護車到哪了?”
她掉頭就要走。
蘇秋雨鬆了口氣。
卻沒想,沒幾步後她又轉過身來。
“好,來都來了,我倒是去問問,她為什麼要這麼做!為什麼要對一個小孩下毒手!”
這時,蘇秋雨的手機收到了諸麗珍的訊息:“火箭來得有點慢,︿(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