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家很小,小到只有一個裡屋。
裡屋東西短,南北長,白露所說的兩張床,就在裡屋一南一北放著。
南邊的床只有一米五,是白露和白霜兩人睡的,北面的床大一些,是柳月娥跟丈夫睡的。
今天晚上,陸凡就睡在那張一米五的床上,白露和柳月娥睡北面的那張床,靠近小床的位置拉了一道鐵絲,上面掛著一塊紅色方格的床單。
晚上的天氣依舊很熱,陸凡先是在院子裡衝了一個澡,然後就回到了自己的床單擋起來的小空間。
剛躺下,就聽到一個腳步聲由遠及近,腳步很輕,在床單對面停了下來。
陸凡的心不由地砰砰直跳,不會這麼著急吧,要是對方鑽進來,自己是該拒絕,還是該......
這時,白露的聲音響起,“你今天穿的衣服都出了汗,我給你沖洗一遍吧,明天就幹了,不影響你穿。”
陸凡默默地把疊在床頭的襯衫和褲子從床單上面遞了過去,說道:“謝謝。”
“沒關係......哦,不客氣!”
床單後面的少女似乎比陸凡還緊張,接過衣服就慌忙跑出去。
陸凡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看著窗外皎白的月光,聽著外面嘩啦啦的水聲,還有母女小聲的竊竊私語,感覺這一幕很不真實,如同夢中。
“白霜,如果你知道我重生了,並且改變了你姐姐的命運,你一定會非常高興吧!”
“未來的你,不用吃那麼多苦,而且也不會失去爸爸媽媽,跟姐姐相依為命。”
“對了,這輩子你還是喊老陸老夏爸媽,只是我們大概再也回不到以前了。”
陸凡再次醒來,天光大亮,自己的衣服搭在鐵絲上,已經乾透。
他聞了聞,上面一股好聞的洗衣粉味。
穿好衣服,出來的時候,只見白露坐在一個小馬紮上,正在縫昨天柳月娥被撕壞的那件襯衫。
看到他出來,白露露出一個甜甜的笑容,“你醒了?餓不餓,我去給你收拾飯。”
陸凡壓壓手,“不著急,等會再吃,你媽呢?”
“她去醫院了,今天要繳費,還要讓第三人民醫院去請大醫院的主治醫生,確定手術時間。”
“你媽自己能行麼?”
“應該能行吧,以前就是她跟醫院聯絡,現在有錢了,她應該不會再為難。”
陸凡點了點頭,轉換了一個話題。
“你讀到高二就輟學了,我覺得很可惜,有沒有想過繼續讀書,然後參加高考?”
白露搖搖頭說道:“我就不上了。”
“錢以後不是問題,而且你也不需要考慮其他因素,就問你自己的內心,你只要想繼續讀書,那就可以繼續讀。”
“算了,我的功課都已經落下,如果再回到校園裡,我也會覺得不適應。文化知識這東西,我覺得夠用,能看懂書,會算數就行了,我對大學生活也沒有太大的嚮往。”
“那是因為以前家庭條件的影響,以後這方面不再是短板,你應該會慢慢發生改變。不過也不要緊,反正你現在還年輕,以後如果想要讀書,可以隨時讀。”
白露欲言又止,低下頭用很小的聲音說道:“我媽說了,等我爸的病好了之後,就讓我跟著你,伺候你,給你縫縫補補,洗洗涮涮。”
陸凡沉默片刻,才點點頭,悶聲說道:“也好!”
“到時候你在我身邊,或許還能幫幫我。我準備上大學之後,就找個簡單的生意做做,到時候身邊肯定要有個自己人幫我照看著。”
“我能行麼?”
“你當然行,你可是最好職業經理人。”
聽到陸凡的話,白露臉上的羞澀消失不見,替代的是某種莫名的光彩。
早飯,是簡單的白粥,搭配著昨晚的剩菜。
陸凡在桌邊一坐,飯菜便端了上來,他想要幫忙,白露卻不讓他動,甚至勺子都遞到他的手裡。
陸凡心想,如果自己繼續呆坐不動,對方估計就要喂他了。
吃過飯後,陸凡提議去江城市區逛逛,白露自然是一口答應下來。
江城是江南省的省會,下轄五區三縣,五區有東坪區、寶山區、東湖區、龍崗區、工業開發區、三縣有常樂縣、安和縣、安遠縣,常住人口一千二百多萬。
此時能被稱為江城市區的地方,只有寶山、東湖、龍崗三區,這三個區商業發展最為繁華,其他的兩個區,是最近幾年剛剛撤鄉設區,發展還遠遠沒有跟上。
陸凡騎在腳踏車上,看著街邊的建築,此時很少有超過五層的建築,能到十層已經是城市的標誌性建築。
東坪區和寶山區中間,有些地方還有大片的農田。
陸凡看著這些田地,雙眼放光,津液長流,他忍不住大聲道。
“為什麼我的眼中常含淚水,因為我對這土地愛得深沉。”
“你也喜歡艾青的詩詞?”白露坐在大梁上,微微抬頭。
“嗯,對,我就喜歡這篇,我愛這土地,只不過其他片段忘了。”
“假如我是一隻鳥,我也應該用嘶啞的喉嚨歌唱,這被暴風雨所打擊著的土地,這永遠洶湧著我們的悲憤的河流,這無止息地吹颳著的激怒的風,和那來自林間的無比溫柔的黎明……”
白露低聲朗誦起來,聲音婉轉悅耳,感情拿捏得恰到好處。
“嗯,好聽,你還能記得什麼,再給我朗誦一篇。”
白露又小心地抬頭看了眼陸凡,只看到一張堅毅的側臉,下顎線條筆直、微抿的嘴唇,高鼻樑、劍眉星目,鬢角整齊細膩,短短的劉海隨著風擺出了柔軟的形狀。
她看著看著,不由地痴了。
“如何讓你遇見我,在我最美麗的時刻,為這,我已在佛前求了五百年,求佛讓我們結一段塵緣,佛於是把我化做一棵樹,長在你必經的路旁,陽光下慎重地開滿了花,朵朵都是我前世的盼望......”
白露在朗誦這首詩的時候,又改變了一個語調,溫柔如水,如清風拂過心扉。
聽到前世的期盼時,陸凡忍不住心中一顫。
他低頭望去,就看到一雙秋水般的眸子在凝視著自己。
他心中有千言萬語,卻只化為了一個字。
“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