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開始·“冬令營”
鬱辰說到做到的，順著手機查出來的導航，到了大彼得羅夫大劇院。
剛到達發完簡訊，他就收到了梁教練那邊的激烈回應。
“鬱辰！你行啊你！來到異國他鄉不到一個小時就自己跑了出去！”梁興文教練已經氣到稱呼鬱辰的全名了，看來是真的氣得不輕。
“……我真的很想看，《唐吉訶德》。”鬱辰被隔著手機的吼叫聲嚇得縮了縮肩膀，但還是堅持說出了自己的想法，“我會看，會說，沒問題的。”
一邊說著，他看了看劇場演出的入場時間，一邊去到現場購票的隊伍那邊排隊。在他耳邊，依舊是教練吵吵的聲音。
“你覺得沒問題，我覺得問題可大了！你要是真想去看至少跟我說一聲，一個未成年人晚上獨自出去成什麼樣子！還有，你這晚飯怎麼辦？本身就是在趕飛機了，現在還來不及吃完飯！”
梁興文也許是習慣了學生很少說話的性格，他沒有停頓的把自己擔心的事情都說了出來，雖然嗓音大了一點，但確實是因為他在擔心鬱辰。
“你還有其他學生，不能跟我一起出來。”鬱辰還是記得梁教練是這一次外訓的領隊之一的。至於吃飯的問題，劇場裡面是不能夠吃東西的，而外面的小攤售賣的零食，鬱辰成為運動員之後也很久沒有碰過那麼高熱量的食物。
不過，說吃的還是有的。
“我有從機場帶過來的三明治。”
本來只是為了墊肚子或者作為第二天吃不慣外訓飯堂而備下的早餐，現在要提早進行它的職責了。
“——你還記得我是這次外訓的領隊。”梁興文都不知道怎麼吐槽阿辰在不應該的地方‘為他著想’好了。
作為帶了鬱辰四年多的教練，他清楚那孩子的性格。
安靜，隨和，會體貼他人的感受——也是因為這他不太會表達自己的感受，也不太會尋求別人的幫助。
但是，一旦到他下決定想做的事情，他就會非常堅持。
梁教練嘆了口氣，“算了，你……”
“啊，排到我買票了，再見。”
兩人幾乎同時開口，鬱辰打斷了梁興文教練同意的打算，率先結束通話電話之後，小跑幾步來到了售票視窗。
這場莫斯科的首場演出雖然沒有滿到一票難求，但是前排幾個方塊的好位置都被買走了，鬱辰這個現場到的，只能夠買到第二區域儘可能好的位置。
手上拿著待會進場的票，鬱辰估算了一下剩餘的進場時間，以及入場那邊的隊伍，覺得時間應該還夠在外面把三明治吃完再進去，他也就這麼做了。
四月初傍晚時間，隨著太陽的西下，本來不暖和的溫度讓鬱辰感覺到更加冷了。他來到一個擋風的區域，直接站著將三明治的包裝袋拆開，咬了一口。
再這麼冷的環境下吃冷的三明治，那個滋味是不怎麼好的，但鬱辰覺得既然這是他自己選擇的過來看芭蕾舞劇，那也就無所謂了。
手機依舊在一刻不停的響著，梁興文教練在他結束通話電話之後依舊不停地聯絡他，只不過從一開始的電話變成了資訊。
鬱辰加快速度把手裡的三明治啃完，剩餘最後一口的時候叼著它再去翻手機。
本著等會看劇的時候手機不能夠響的心情，他把手機調成了靜音，然後再開啟教練的資訊。就這一會的功夫，梁教練已經發了七八條資訊，內容大意是讓鬱辰確認演出結束的時間，以及將劇院的地址發給他。
雖然梁興文也清楚馬上晚飯時間，他要帶隊將一幫青年組的小崽子們去吃晚飯，不可能趕過去劇團，但是他可以考慮一下演出結束之後，把阿辰給接回來。
一場芭蕾舞劇結束的時間，怎麼著都要八點多九點，甚至十點了吧。讓一個十七歲的未成年在這麼晚的時候在異國他鄉的路上走著——實在是讓他放心不下。
鬱辰看了一會資訊，仰頭將叼著的三明治吃下去，然後一手拿著三明治包裝袋垃圾，另一手單手回覆了梁教練結束的時間。
果然一回復，那邊接著就好幾條資訊發過來了。
「行，那我九點巡完男生兩個宿舍就過去接你，你結束之後不要亂跑。」
「以防萬一，你結束之後再給我發個資訊，還有定位也給我發一個。」
「我給你留了一盒牛奶，想著你一個三明治不夠吃，晚上餓了還帶能夠喝牛奶。」
眼看著過來的簡訊要沒完沒了，鬱辰急忙回了一句他要進場了，手機要保持安靜不能夠打擾演出來打斷梁教練的施法。
發完之後，鬱辰垂眸靜看手機螢幕一分鐘，確認梁教練沒有再給他發資訊讓手機亮起來，他才將手機收回口袋。
這下他才能夠安靜的看劇。
劇場內外的溫差很大，鬱辰一進去就要把羽絨外套脫掉，露出底下穿著的運動服。
因為環境和氛圍的原因，前來觀看這場《唐吉訶德》演出的觀眾，他們的打扮也是很用心的，於是鬱辰這身運動服就顯得在這個環境上面格格不入。
沒關係，演出開始之後，觀眾席是黑的，沒有人會看到他的這身運動服。
鬱辰自我安慰道，然後趁著演出還沒有正式開始，大家都在外廳聊天討論的時候，主動在更引人注目之前進入了觀眾席位坐下。
這是鬱辰第一次親自出來看芭蕾舞劇。之前在國內的時候他在訓練基地沒有什麼機會，而出國的時候都是為了去參加比賽的。比完賽就馬上回來，所以也很難湊到時間去看舞臺劇演出。
巧的是，鬱辰他這賽季短節目所用的選曲是選自與《唐吉訶德》裡面的幾首曲子的合集，當時他為了讓自己的節目更符合選曲的風格，去專門觀看了好幾位芭蕾舞者對於巴西里奧變奏曲的演繹，才有這賽季的成績。
當然，這賽季用上四周跳的難度編排，也是奪金的一個重要原因。
這次現場觀看的演繹，應該和他在宿舍看影片的時候會有很大的不同。
鬱辰有這樣的直覺。
現在距離演出開始還有十來近二十分鐘，鬱辰翻開進場的時候每人附贈的小冊子。上面有著今天這場《唐吉訶德》的資料，以及包括幾位主演在內的演員資訊。
其中包括兩位男女主演的資訊，鬱辰記得上面好幾位的名字，他都在芭蕾國際獎項上面聽說過。
這個芭蕾舞劇有一部同名的小說，但是和小說不一樣的是，芭蕾舞劇的《唐吉訶德》主要講述的並不算是唐·吉訶德，更加準確的來說，應該是唐·吉訶德遊歷的時候遇見的一對情侶，那兩人在父親的反對下私奔，而後在唐·吉訶德的幫助下最後走到一起的故事。
和充斥荒誕意味小說《唐吉訶德》不一樣，這場的舞臺是充滿喜慶意味的喜劇。
十來分鐘過得很快，鬱辰卡著演出開始之前的最後一刻，看完了手上演員與劇情簡介的小冊子，合上之後認真看向舞臺。
序幕講述唐·吉訶德將自己假扮成騎士出發去冒險之後，很快就到了第二幕，男女主角正式出場的一幕。
鬱辰在第一次變奏曲響起來之時，踩在地面上的雙腳沒忍住左右踩了一下。
女主角琪蒂的出場就是在這一場的變奏曲當中，紅色的裙襬加上編排滿整個舞臺的跳躍，讓這個角色看起來熱情如火。
跳躍之後就到女演員的旋轉，從二位轉到平轉再結束動作，變奏曲的獨舞演出結束。還沒有等觀眾開始回味時，沒有過多久就到男主演來演繹巴西里奧的出場。
以一個起跳進入的旋轉開始，接連好幾個身位的轉變，鬱辰在那一瞬間，就被那獨特在男演員身上展現出來的力量感，而驚訝到睜大眼睛。
——跳得比他想象的高很多，而且轉的也很穩,比他在冰上的直立轉還要穩。
男女主角的獨舞，再到雙人舞，短暫的段落結束讓四周圍響起來短暫掌聲的同時，鬱辰沒忍住左右腳再次踩了一下地面。
他的短節目演繹的時候有借用這個類似的芭蕾舞動作，然後在後面他接上了一個沙霍夫三週跳。所以他剛才看到之後，腳有些癢了——想上冰，想跳。
當然現在想滑想跳是不可能的，第一次來到劇院看現場的鬱辰，將內心的躁動想法壓下，懷著這樣的熱情直到舞劇的結束。
舞團是知名的舞團，演員是優秀的演員，在最後一幕演繹婚禮結束的時候，幾乎全場的觀眾都站起來鼓掌歡呼。
鬱辰這不喜歡顯眼的，也連帶著站起來跟著大家一起鼓掌。一直到演員上前致謝，都沒有人坐下。
舞臺結束，鬱辰走出劇場重新開啟手機的聲音時，時間已經過了晚上九點半。這時候莫斯科再次下起了小雪，但因為天黑了的緣故看不太清，只有被路燈照耀下的地方，才能夠看到零碎飄落著的雪花。
通知梁教練的資訊已經發出，之後就等對方什麼時候回覆他，然後帶他回宿舍了。
“呼……”
有些冷。
一出門被內外溫差激到的鬱沉縮了縮身子，儘可能的把自己縮排羽絨服裡面，並且從衣服的口袋將手套拿出來套上。
其實他感覺到有些餓了，果然一個冷三明治，在冷天裡對一個十七歲的青少年，是根本不夠的。
可是這個時候和傍晚五點多時不一樣，已經沒有小攤在外面叫賣了，附近的店鋪也都已經關門，在鬱辰身邊的只有急匆匆走過的，觀看完劇場趕著回家的觀眾。
“叮——”
手機傳來聲音，應該是梁興文教練的回覆。
「終於將單振博那小子趕回宿舍，等我現在過去。」
手機是隔著手套被點亮的，它的主人只是為了看一眼內容，並沒有大冷天脫手套回覆資訊的打算。
可是——從現在過來，那還要二十多分鐘，如果打車的話。
回想了一下下午過來時長的鬱辰這樣想道，然後沿著劇場門外的路燈緩慢來回走動著。
因為下雪了的關係，行人都行色匆匆，沒過十來分鐘劇場前就空了。留下在門口的工作人員，前來確認了鬱辰是在等人來接之後，才放心回到門口。
她需要確保劇場裡所有的遊客都已經離開，而鬱辰是剩餘的最後一個。
再加上她看那孩子像是未成年，所以對方決定多等一會，直到鬱辰被接上才離開。
也是實在是冷，鬱辰在門前往返走了一會之後，就被那位工作人員勸著，到屋子裡面，等待接他的人到了再出去。
“Спасибо（謝謝）。”
在五十多歲的工作人員眼裡非常顯小的亞裔少年小聲道謝，點了點頭之後重新進入了劇場。
“反正我還要在這等到劇場的演員離開，你進來一會沒問題的。”她好脾氣的解釋道，再次緩解了鬱辰的不好意思。
再次回到溫暖室內的鬱辰把羽絨脫下，將它抱在手裡，露出底下的運動服。
工作人員見鬱辰穿著運動服來觀看芭蕾舞劇有些奇怪，便好奇問了起來。而鬱辰正是對這類幫助過他的陌生人沒法拒絕的型別，對方剛剛讓他從飄雪的室外回到溫暖的劇場內等待，所以他乖乖的有什麼答什麼。
於是，他袒露了自己是外國人，並且目前是花樣滑冰運動員，今天專門來看舞臺劇的事實。
“……就是在冰上這樣。”
擔心自己的俄語不太好，不能夠傳達意思的鬱辰，將手裡的羽絨服放到一邊。而後，他向前小跑了兩步停頓，膝蓋曲起，左腳向前用力起跳，然後收緊身體旋轉……
正巧這時候，嘈雜的聲音響起，後臺通往前廳的門被開啟，今晚這場芭蕾舞劇的演員們收拾完出來了。
走在最前面的是男主演，巴西里奧的演員佐切卡·費德羅夫。他一開啟門，就看到眼前出現一位黑色半長頭髮的亞裔少年。
對方穿著運動服，黑色的頭髮因為在跑動的緣故有些飄起。他在向自己跑來，然後就在自己面前幾米的時候起跳，並且在他反應過來之前轉了三圈半，最後以背向他的姿勢落地站穩。
整個過程那個少年都沒有看著他，卻好像每一個動作都展現出來在他眼裡，在他腦裡。
奔向他而來的腳步，起跳時候的高度，以及落地之後的姿勢。所有的細節，像是慢動作一樣，一點一點的映進了腦子裡。
然後那亞裔少年快速的跑回去拿起羽絨服，躲到一邊去了。
“嗯？”銀色頭髮的男主演側了下頭，思考了兩秒開口，“是今晚看我們演出的觀眾嗎？剛才是……3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