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哲驍沒有說話,只是半轉過身看向他,房間裡只剩下夏馳逸手機的螢幕亮光,在周哲驍的臉上形成冷釉般的光澤,眉眼間所有細節都被省略,只剩下明暗交織的輪廓。
雖然不甘心,夏馳逸還是得承認,這傢伙帥得令人髮指。
“既然沒睡著,要不要一起看?”夏馳逸靠近對方,小聲道。
壓低的聲音和氣流一起湧向周哲驍的鼓膜,像是有無數羽毛在心頭掠過,留下一道又一道淺細的薄痕。
等到周哲驍反應過來的時候,夏馳逸已經撐著床頭架,正要翻過來。
從床到天花板的空間不足夠夏馳逸的身高,他趴在架子上,小心地不讓自己的腦袋撞上天花板,T恤被蹭了起來,露出一大截線條緊繃的腰線和腹肌,當他要落腳的時候,發現周哲驍的腦袋仍然在枕頭的正中央,仰著頭看著他,絲毫沒有挪開的打算。
夏馳逸有些窘迫,看來是自己自作多情,人家周哲驍根本沒有和他一起看影片的意思。
“哦,對不起,打擾了。”
夏馳逸正要把腿收回去,腳踝忽然被扣住,有力的手指將它整個包住,那一瞬的力量像是要把他狠狠拽下來,驚得夏馳逸心臟一陣亂跳,差點爆掉。
他趴在架子上回頭看,周哲驍仍舊躺在那裡,無聲地看著他。
老兄,你到底想怎樣,我想過來你又不給我讓位置,我回去你又拽著我。
僵持了一秒之後,周哲驍終於向靠牆的位置動了動,盡他所能留出了一半的地盤,但是他的手還是沒有鬆開,而是拉著夏馳逸的腳踝,放到了自己胸膛邊的位置。
夏馳逸順利地爬了過來,躺了下來。
不得不說,單人床要躺下兩個高個子男生是真的擠到沒有餘裕,需要兩個人側著才能不挨著彼此。
腿伸直的時候,夏馳逸還能感受到腳踝上殘留的力度感,彷彿周哲驍的手仍然圈著他。
夏馳逸湊向周哲驍,對方不知道他要幹什麼,一直向後靠,直到後背死死抵在了牆壁上。
他不知道男生為什麼靠近,只是本能地把所有的空間讓給他。
但是對於夏馳逸來說,他覺得自己好像俗套的反派,在黑暗的巷道里把一位無辜少年逼到了盡頭,下一步是不是該來個壁咚了?
壞心眼讓夏馳逸興奮起來,連帶著露出自認為壞壞的表情,像狗血電視劇裡的反派,他故意舔了一下牙槽,靠近周哲驍的臉龐。
然後,像白天一樣輕輕撥開他周哲驍耳邊的碎髮,將藍芽耳機放了進去。
他用眼睛的餘光觀察了一下週哲驍的表情,這傢伙沒有抗拒,甚至當自己放耳機的時候還閉了一下眼睛,看起來很享受夏馳逸的服務。
夏馳逸失望地躺了回去,把手機放到了自己和周哲驍之間,還拉起了周哲驍的手,扶在手機的另一邊。
這是網友製作的凌煥臻大學時代在美國NCAA打球到退役前的精彩片段。
而盛星鳴是這些片段裡的常客。
他們曾經是NCAA賽場上的對手,也是世青賽、亞錦賽甚至於奧運會上的最佳隊友,共同締造了無數精彩的攻防配合。
夏馳逸看得很認真,比如在奧運會上,盛星鳴被兩個美國隊員包夾,眼看持球時間就要到了,他不得不緊急出手,所有人都以為盛星鳴是要射籃,籃下已經有美國隊員準備好搶籃板,只聽見“轟隆”一聲,凌煥臻空中接力直接灌籃!
真的是一記重炮,讓現場觀眾們心神震盪。
夏馳逸激動地撥出一口氣來,膝蓋毫無知覺地在被子裡抖動,讓人懷疑他想要原地跑圈,然後他的膝蓋就這樣撞在了周哲驍的腿上。
周哲驍沒有躲開,而夏馳逸的心神已經被下一個精彩片段吸引。他的睫毛在手機燈光的映照下就像兩把小小的刷子,挺翹的鼻尖和因為側躺在枕頭上而鼓起的臉頰一起顯得孩子氣。
漸漸地,夏馳逸鬆開了扶著手機的手,周哲驍不動聲色地一點一點把手機往自己的方向挪動,而夏馳逸慢慢地靠過來,到最後變成了周哲驍平躺著,手機就立在他的面前,而夏馳逸的下巴就靠在他的肩膀處,柔軟的呼吸一遍又一遍掠過周哲驍領口的面板。
直到男生的眼皮完全耷了下來,湊在周哲驍的肩膀邊安靜地睡著。
手機已經沒電,周哲驍把它放到了床頭的架子上,輕輕拿走了夏馳逸耳朵裡的耳機。
當他逐漸適應黑暗,將夏馳逸乖巧地放在臉頰邊的手拿了起來。
男生的手指修長漂亮,指甲修剪出圓圓的弧度,就是這樣的一隻手,總能投出漂亮的弧度。而在他無名指靠近中指的側面,有一顆小小的金色星星。
在早點攤前給他擦眼睛的時候,在寢室裡捂住他的眼睛的時候,還有在剛才捏著手機光線透過他指縫的時候,周哲驍都看到了這顆藏在指縫裡的星星。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久到盛星鳴自己都忘記了……那是他為了哄一個投籃總是失敗的小男孩,曾經畫在他無名指邊的小星星。
小男孩把這顆星星紋在了肌膚裡,於是在盛星鳴去世之後的十年,每當這個男孩將球送入籃筐,那顆星星都與他同在。
整個世界把他鐫刻在了歷史裡,只有那個男生一球又一球,將他帶入了未來。
第二天的早晨,夏馳逸醒來的時候,才發現自己擺了一個大字躺在一張床上,只是床的對面不是寢室的窗子,而是門。
“嗯?”夏馳逸抓了抓自己的腦袋,意識一點一點回籠,他才想起這是周哲驍的床!
周哲驍呢?
旁邊已經空了。
是不是自己先睡著了,周哲驍沒辦法就乾脆爬到對面的床上去睡?
可是當他看向對面,發現自己的床上沒人。
“啊,這傢伙真自律……連懶覺都不睡就去……”
夏馳逸一低頭,發現葉朝影趴在枕邊不知道看了多久了。
“臥槽……大清早你不要嚇人!”
葉朝影呵呵兩聲:“昨天晚上睡之前,我親眼看見你和周哲驍睡在各自的床上,一覺醒來,你卻在他的床上。說說看,你和周哲驍什麼關係?”
“什麼什麼關係啊!室友關係啊!”夏馳逸無奈地解釋,“昨晚我們在一起看了凌煥臻的比賽影片集錦。”
“哦。”葉朝影有些失望地後退,八卦之火熄滅了,“對了,程教練介紹的那兩個人是誰,我已經瞭解清楚了。”
“誰啊?”夏馳逸一邊爬下來一邊說。
“其中一個就是那位送地瓜幹給馬文華的老兄,今年大三,名字叫杜河,身高一米九八,之前是隊裡的中鋒。”
“就是那個被龍蝦鮑魚擠掉的老實人?”夏馳逸一邊刷牙一邊問。
“嗯,因為馬文華喝醉酒之後,拍著那位地瓜幹老兄的臉說‘你這個榆木腦袋,這輩子都很難上首發了’。地瓜幹老兄感受到了前途晦暗,於是就離開球隊了。人家現在好好讀書,天天向上,想著畢業以後留在城裡找份好工作。要找到他還是比較簡單的,去圖書館蹲守就行。”
“……這個馬文華,專門欺負老實人,真是五行缺德,命裡犯賤。”夏馳逸咬著牙刷,憤憤不平。
葉朝影歪了歪腦袋,“你以前挺乖的啊,打球的時候對家給你放垃圾話,你只會‘哼’。”
“對家指誰,你嗎?”夏馳逸沒好氣地說。
葉朝影想了半天,覺得在所有的對手裡,他對夏馳逸最為溫柔,連一句不禮貌的問候都沒有。
“另外一位今年應該是大二,之前在隊裡打大前鋒和中鋒都能打,身高一米九五,帥北。”
夏馳逸含著牙膏沫子咕嘟咕嘟吐了出去,“一米九五就是帥比了嗎?”
“是帥北。帥氣的帥,北方的北,麻煩你不要胡亂給別人改名字。”
“那這個帥北又和馬文華有什麼過節?”
“提起這個,那可就精彩了。據說馬文華用籃球隊的經費買了一批假冒偽劣的運動器材,被帥北發現了。這傢伙當著所有籃球隊員和校領導的面戳穿了馬文華,讓老馬下不來臺,從此以後就被放逐到天際了。”
假冒偽劣的運動器材多危險啊,比如正做著槓鈴訓練,不合格的槓鈴砸下來,躺進醫院都不一定能活著出來。
“自從坐上冷板凳,這個帥北也就無所謂來球隊報道了,人家憑藉身材優勢當起了平面模特,不比待在籃球隊裡有前途?”
“那我們得去哪兒找他?”夏馳逸問。
“一個攝影工作室,我已經打聽到地址了。就等周哲驍回來,我們就能去找他們了。”
說曹操,曹操就回來了。
周哲驍穿著淺灰色的連帽衫和黑色運動褲,壓縮褲讓他從腳踝到膝蓋的肌肉線條繃得更有張力,夏馳逸忍不住一直看,發現對方手裡還拎著一個塑膠袋,放在了夏馳逸的桌面上。
“早點。”
說完,周哲驍就開啟櫃子,拿出運動飲料,擰開瓶蓋仰頭就灌了兩口。
夏馳逸看著對方從跑步鞋下露出來的踝骨,忽然又想起了昨天晚上週哲驍圈住自己腳踝的力量,那是一種無聲的挽留,透著隱晦的保護欲,像是要為他擋下來自世界的所有傷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