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暖。
像是在四十二度的溫水裡,泡了許久,暖意浸到了骨頭裡,渾身上下暖洋洋的,說不出的舒適。
丁林悠悠的醒轉。
睜眼。
一柱碧綠的青荷在眼前搖曳。
那杆兒中通外直,一直伸出到水面,碩大的荷葉青翠欲滴,正隨著風兒微微搖擺。
更往上,白雲也在風中舒捲。
丁林猛的擺了擺頭,又往上看去。
天空呈現出一種湛藍的底色,將雲兒襯的愈發柔軟。
恍然間,有一種現實被割裂的不真實的感覺,之前種種,就好像只是一場噩夢,但那般刻骨銘心的記憶,又怎麼可能會是夢境。
那就只能是被救了。
丁林環顧四周,果然,置身的所在再不是之前熟悉的環境了,這是一方只有數十丈方圓的小譚。
正中是一朵潔白如雪的蓮花,只此一朵,池中其餘地方則滿滿的都簇擁著蓮葉。
丁林正棲在池邊。
“……”
丁林張口,吐出一連串的泡泡。
隨即便擺動尾巴,在蓮池中穿梭起來,找尋起青衣的身影。
這蓮池不大,只來回穿梭了幾次。
丁林便找完了所有可能隱藏的地方。
青衣不在這。
“……”
丁林又張了張嘴,吐出一長串的泡泡。
“在找你的同伴?”
忽然,一個聲音在池邊響起。
丁林一驚,猛的抬頭。
然後,他便看到不知何時池邊竟多了一個人。
一襲白色的素淨衣服,長髮披散而下,打扮的簡單。
“……”
丁林張了張嘴,他喉骨未開,卻是發問不出,只能又吐出一串泡泡。
“放心,她也被救下了,只是不在這兒,”女子溫婉的笑笑,像是對丁林又像是自言自語,“這小院裡平時不來人,你就先在這兒吧,池子是不大,姑且也夠你生活了。”
也被救了?
那就好。
丁林心裡一鬆,又看了這女子一眼,張嘴吐了了個泡泡,像是打了個招呼,又像是聽不懂,隨即便擺動著尾巴朝著蓮池深處鑽去。
初來乍到,丁林還什麼也不清楚,不想過多的顯示自己。
“是我想多了,也是,到底只是一個才開靈智的小妖,十數年道行,通些人性已是難得,又哪裡還能懂些什麼其他的。”
女子笑笑,輕輕搖了搖頭,她蓮步輕移,從小池邊走開。
只是腦海中卻不可避免的又浮現了當年的景象:
漫天遍地的天兵天將。
小小的茅草屋,三個小孩一個倒在血泊中,一個滿臉的憤怒,剩下的一個小女孩縮在母親的裙角後瑟瑟發抖。
而那身為凡人的父親,卻一掃往日的淡然平和,用並不寬闊的脊背護住妻兒,瘦弱的身體像是一株蒼松,擋在一家的前面……
女子抬頭看向天。
白雲蒼狗。
當時她之所以同意收留下這尾紅鯉,或許是從他的身上看到了幾分父親當時的影子,明明同樣的弱小,但當災難來臨的時候……
陽光斜斜的撒落,現在這女子的身上,將她的影子拉的老長老長……
……
蓮池裡。
丁林深潛到水底,聽著岸上傳來的腳步聲越來越遠,靜靜思忖。
應該就是被方才岸上的那女子救了的。
這裡應該是這處景觀蓮池……
丁林彎了彎身子,自己這一身火紅的鱗片,在錦鯉中也屬於難得的上品,那女子又說青衣也被救了。
那大機率便是被隨手放生了,畢竟她只是一條大青魚,賣相確實不佳
這也能解釋為什麼蓮池裡只有自己。
至於那女子,單看衣著,素淨的有些過了,似乎是侍女,但那衣服的料子,卻是極好,便是以他的眼光來看也挑不出瑕疵,而且那女子的氣質不俗,清冷高絕。
丁林不敢輕易做出判斷。
尾巴擺了擺,將這些想法甩出腦袋。
丁林又想起了青衣,有一些擔心,既然是隨手放生,那她大機率是被扔回了小湖裡,她的傷勢倒是快好了,在湖中不渝乾旱,她應該能勉強維持,活下去應該不難,但……
黑鱗的影子在腦中閃過。
蒙上了一層陰翳。
可是又有什麼法子想呢。
如今連他自己都被人養在池子裡。
丁林又抬頭,目光穿過水麵看向天空,有無奈,更多的是些身不由己的悲涼。
只能……
不再多想。
……
夜裡。
丁林從池底游出,浮頭在水面上,月光毫無保留的灑在他火紅的鱗片上,他看著月亮,閉上眼晴調勻了呼吸,慢慢沉浸入修行。
驀的,丁林睜眼,尾巴猛的一拍水面。
這裡?
方才隨著月光瘋狂湧入體內的靈氣,那種洶湧澎湃的感覺,是丁林修行這麼多年從未體驗過的,他感覺在這裡修行一夜,能抵得上他在外面修行十日。
這裡絕不會是普通的地方。
難道……
難道是哪位仙人的道場或者別府?
是一處福地。
是了,這樣就說的通了。
怪不得就連侍女的衣著都那麼精細,氣質不俗,丁林想起前世流傳的那些神話,仙人的侍女說不定本身就是低位的仙人。
又過了好一會。
丁林終於平復了心緒。
一夜修行。
待到月落西山。
丁林結束了了修行,熟悉的飢餓感傳來,他四下打量。
池底,鋪滿了瑩白如玉的細沙。
而池中除了蓮葉還是蓮葉,這也是看起來唯一可以吃的東西。
丁林打算對付一下。他游到一片旁,張嘴便咬了下去,只一口,充盈的靈氣便溢滿了口腔,吞下便立刻有了飽腹感,這靈氣在肉軀中游走一瞬,竟然將妖氣帶動著都靈敏了一分,就更別提對肉身本來的裨益了。
這滿池的青葉白蓮竟也不是凡品。
或許是某種天地靈根?
丁林心生貪婪,立刻就想要再咬上一口,但不知怎的,這一口卻咬了個空,滿嘴的利齒像是咬在了一層看不見的壁障上,隔著薄薄的一層,就再怎麼用力也要不下去了。
丁林不死心的又試了幾次,甚至都催使上了妖氣,卻再也沒有成功過。
如果不是體內還活泛著的靈氣,他甚至懷疑咬上的第一口都是錯覺。
看得見,吃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