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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京小麵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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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小小沙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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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祁搖頭:“素未謀面便探聽女子歸家在何處,太失禮了。”

硯書歪了歪頭,忽然指著謝祁那印著鞋印的鞋子笑道:“九哥兒怎說是素未謀面,那娘子早間還踩了你一腳呢。”

謝祁愣住,原來是鍋爐房打水時那位年輕的娘子嗎?

早間他帶硯書去鍋爐房打水,因人多擁擠,硯書又年幼矮小,他便讓他在一旁等候自個前去採買,省得叫人推擠,若掉進鍋爐裡去可就遭了,誰知被身後的女子踩了一腳。

謝祁便也想起那年輕娘子的模樣,她作婦人打扮,雖穿得樸素無華,還有些病容憔悴,卻生得一雙桃花眼,清澈瀲灩如秋水,荊釵布衣都難掩顏色。

他瞧了一眼便不敢多看了。

女子出門在外,他直勾勾瞧像什麼樣子?

尤其女子的名聲是最緊要的,何況他也即將成親,於己於人都應更注意分寸。這心裡便更加不願為了滿足口腹之慾而唐突,便再三與硯書交代:“男女有別,不許多問,你去還過東西道過謝便是了。”

硯書只得懨懨地應了。

再吃不到這樣的好東西了,硯書心裡像被誰揪了一下似的。因此謝祁又出門打熱水用於夜裡洗漱時,硯書便難過得眼圈和鼻頭都紅了,洗淨陶甕碗筷,抹淨桌椅,他抱著陶甕敲響沈渺的房門時,已快哭出來了。

沈渺看著這孩子一副生離死別強忍悲傷的模樣都忍不住笑了,於是多問了幾句才知曉原因,更加哭笑不得。

“九哥兒說女子在外不易,名節之事不能輕忽,唾沫星子能淹死人,他不許我多問,可是……可是我真的還想再吃娘子做的湯餅,還有那落蘇飯,我只聞了味兒,都還沒吃過呢……嗚…嗚哇……”

這眼淚終究是沒忍住。

沈渺忍住笑蹲下來,用自己的帕子給硯書拭淚,笑道:“你家九哥兒是正人君子,故而由此顧慮。但我並非出身大戶人家,便沒有這些道理。你若想吃我做的飯菜,儘管來金梁橋楊柳東巷的沈記湯餅鋪子,我本是開食肆的,敞開門做生意,沒有什麼不能問的。”

硯書眼淚頓時便止住了,雙眼放光:“果真?”

“自然是真的。不過我家鋪子先前走水遭了災,還未修繕完畢。嗯……或許會先在金梁橋上擺個小攤兒,若是不嫌棄我手藝粗鄙簡陋,你與你家九哥兒儘管來關照。”沈渺眉眼彎彎,一改先前的謹慎,十分大方地說出了自己的住址與打算。

日後要做生意的,怎麼能藏著掖著?若是開業前便能拉上這一兩個客源,還有人替她宣揚,這可是大好事兒。

何況,沈渺經了此事,已有八成把握,這位“九哥兒”聽起來與後世那些眼神清澈的大學生別無二致,這是優質客源,無妨無妨。

漕船行至夜半,航速便愈發慢了,外頭喧鬧的聲響也愈發明顯。在船上沒有其他事,她也不想出門閒逛,夜裡便早早就寢飽睡了一頓。

此時擁著被褥從床榻上坐起身,便發現船艙的小窗外,不再是波濤無垠的寬闊江面,而是一處熱鬧非凡的船塢碼頭。

想來是離汴京不遠的漕運重鎮陳州到了。

經過陳州後,再坐五六日的船,便能在蔡州換馬車,約莫再趕兩日路,便能望見巍峨雄壯的開封府南城門了。

此時船剛靠岸,無數拖拽船頭的縴夫半個身子都浸在水裡,大聲吆喝著號子垃船。沈渺望著望著,再睡不著,便乾脆起來。

如陳州這樣的漕運重鎮,幾乎是徹夜不眠的熱鬧,即便天未亮,碼頭上也懸著無數高高的燈籠,四處都是忙碌的船影、人影。

她一邊梳髮髻,一邊繼續眺外頭形形色色的往來行人,憧憧燈影之下,人流不息,有扛包的腳伕、挑著貨物沿路叫賣的小販,還有許多兜售炭與柴的驢車,這些賣炭翁在每一個船老大跟前大排長龍,希望停靠碼頭補給的船隻能買下這些炭。

看了會兒,沈渺殘存心頭的鬱氣便消散了。從一個文明程度遠勝古代的時代穿越而來,心中怎會沒有思念、惶恐與不甘呢?只不過,她如這些苦力人一般,還想要活著,無論如何都想活下去罷了。

沈渺從箱子裡翻出豬鬃毛牙刷和竹鹽牙香來,準備洗漱。

剛來宋朝時她也很驚訝,原來電視劇裡都是騙人的,說古人嚼楊枝、以齒木揩齒清潔牙齒。但在宋朝,牙刷鋪子與牙香行(牙膏)都極為普遍。而且這的牙刷形制與現代牙刷好生相近!木質長柄、有兩排刷毛,就是這刷毛摸起來粗硬了些。

當然,更好的牙刷會用玉、象牙做成手柄,甚至鑲嵌寶石、雕刻紋樣,刷毛也會選擇更上等的,但長得都大同小異,只是材質不同。

細想想也是,古人又非原始人,更精巧的東西都能製出來,一根牙刷又有何難?成本又不高。

沈渺先用小勺子舀了一勺牙香粉抹在牙齒上,才用牙刷開始刷牙,她用的這牙香屬於最便宜的一類,是用竹鹽、松脂與茯苓等材料曬乾搗碎後,再用篩子篩一遍雜質就裝在罐子裡的,因此是粉末狀的。

聽聞這時的貴人所使用的牙香則會用龍涎、乳香、白檀、甘松等名貴藥材搗成粉末,再用熟蜜調成膏狀,盛在瓷罐裡,用起來如後世牙膏一般方便,但也十分昂貴。

沈渺不挑,便宜的牙香用著也挺好。她裡裡外外、認認真真地把牙齒刷了兩遍。在古代,牙齒和眼睛一定要保護好。若是近視了,她八成買不起此時用水晶磨成的古法手工眼鏡“靉靆”,而蛀了牙就更糟了——她可不想在古代醫療條件下做根管治療。

洗漱完,沈渺便準備出去倒髒水。誰知一開門卻發現地上躺了個布袋子,裡面是好些半青不紅的沙果,還有一張寫了字的紙。

沈渺從裡頭取出那紙一瞧,紙上是一手舒展得體、勻淨流暢的鍾繇體——這字寫得真漂亮!

原身其實不識字,識字的是沈渺。如今雖是豎排繁體字,但沈渺小時候跟著外祖父學過一陣子書法,她最喜歡的書法家便是鍾繇和趙孟頫了,可惜自個學得實在不怎麼樣。

但這會子辨認起來倒不太艱難。

只見上頭言辭溫柔地寫道:

“沈娘子謹啟:

昨日暮食味美難述,舌之所觸,皆為妙處。豈料童言無禮,多有冒犯,心甚愧之,今以沙果為禮致歉,沙果雖微,望納之,以解吾愧。

——謝祁敬上

寶元三年四月初九於舟上”

艙房外的過道漆黑一片,隱隱能看見許多門前合衣睡著的僕從,呼嚕聲此起彼伏,暫時沒有人起夜。唯有隔壁硯書住的那間屋子開了門,沈渺探頭去看,屋子裡已收拾得乾乾淨淨,已無人影。

想來為趕路,硯書主僕二人已緊著下船啟程。

腳下船板隨著江水微晃,四下靜謐,幸好沈渺起得早,否則這袋沙果放在門外,只怕早被人順走了。

沈渺縮回脖子,就著碼頭上搖搖晃晃、不甚清晰的燈影,靠在門邊又讀了一遍,只覺滿紙溫文爾雅,便含笑拎著這袋果子關門回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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