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菀菀沒太聽懂。
“這樣啊。”薛祈安面上倒是不見喜怒,好脾氣地笑笑,“師姐高興就成。”
空中彌散著醇厚酒香,還混有少年一貫清而淡的冷香,暗戳戳勾人。
他正好站在光影交界處,半邊面頰晦暗不明,另外半邊卻被日光描摹得精緻似雕塑,眼尾那顆紅痣像冰天雪地裡一點紅梅。
虞菀菀很沒出息地又看愣了。
系統卻很心累:【我去追劇了,不想看你,看你糟心。你有事再喊我。】
她這才回神。
“那看你我每天也很高興。”虞菀菀忍不住抬手戳了戳他眼尾,“感覺一天都好明媚。”
少年下頜繃緊,濃密烏睫顫動著拂過她指尖,蝴蝶振翅般的癢意。
“喔。”他乖乖應一聲。
由著她意猶未盡地再戳幾下他的紅痣,耳朵漸紅。
純情的漂亮小嬌嬌,看起來好好欺負啊……
她輕咳一聲,打住那些逐漸不對勁的想法,飛速收手:
“我去問問白姑娘現在的狀況。”
怎麼看怎麼欲蓋彌彰。
薛祈安微歪腦袋,好奇打量著似是落荒而逃的少女,微彎眉眼。
總露出這樣的神情,她圖什麼呢?
等白芷指揮屬下料理完那些妖怪,候在一旁的虞菀菀才上前和她說話。
“坐下我再和你們細說吧。”
白芷很熱情地扯開椅子,咔嚓一聲,椅子搭腦竟被生生碾碎。
她霎時愣在原處,面頰漲得通紅。
“哎呀,”虞菀菀忍不住替她解圍,“這椅子怎麼這麼脆弱。下回酒肆重新開張,可得讓掌櫃好好檢查一番。”
小說裡,白芷性格單純,修行天賦也不高,卻能收妖無數。
除法器強大外,還有一點。
力大。
她的屬性全點力量了。
白芷感激地看她眼,搖搖頭小聲說:“抱歉,是我力氣比較大,稍不留神就會出這樣岔子。與椅子無關,讓二位見笑了。”
她意圖彌補,起身給他們倒茶。虞菀菀提心吊膽看著,茶水咕嚕嚕入杯時才鬆口氣。
“二位有所不知,近幾年妖販子愈發猖獗。妖族大多貌美又廉價,很多人私底下都愛豢養。”
白芷將茶杯推給她時說:“妖管局一直在打擊這夥人,大小據點端了七七八八,唯有他們總部毫無線索。沒成想竟讓二位撞破。”
從白芷口中,虞菀菀才知道那塊紅木板寫的什麼意思。
確實和賣屍很像,他們賣妖。
XX炮製,是妖的生活屬性。幾日之內,寫的是馴服好了多久。時間越久越乖順,後邊的烈性自然是指買回去後又多難使喚。
她還解釋了“渡江春”是想買妖的暗號。
小說開局時提過,白芷靠端一窩妖販子的據點而晉升中頭目。原來就是這起麼?
可虞菀菀回憶許久,竟沒想起書中提過薛祈安還參與這事。
是因為她的干涉,所以劇情線偏移嗎?虞菀菀有點渴,想去端拿杯盞。
桌底手剛抬,腕立刻被攥住。
少年生繭的指腹輕輕摩挲她手腕內側,莫名像在玩心愛的玩具,癢得她另隻手不自覺握拳。
清冽的少年音一併在腦海裡響起:“師姐就沒想過她會下毒嗎?剛才捏碎搭腦的動作,不像警告嗎?”
是靈海傳音。
合歡宗很多術法都和其他宗門不同,無需靈根,就比如這靈海傳音。
只是普通人練起來比修士難,還需要合歡宗修士的輔助。
“沒想過。不像。”
那可是小太陽女主誒。虞菀菀回得斬釘截鐵。
“師姐倒是挺信任她。”
攻略者,和天選之女。
少年意味不明笑一聲,鬆開手,再懶得管她。
虞菀菀困惑眨眼,伸手再去拿杯盞。端起時,倏忽間被電了下。
啪!
杯盞摔碎桌面。
“抱歉,是我手肘不小心撞到師姐了。”薛祈安先她一步開口,歉然望向白芷。
白芷當然說沒關係。
搞砸事的尷尬剛剛湧起,又被他輕描淡寫壓下。虞菀菀不習慣靈海傳音,湊近說:“謝謝哦。”
又是那股甜橙香。
她好喜歡挨這麼近。
薛祈安下意識要往右側躲,右側卻是白芷,他也不想離別人那麼近。
“師姐,”薛祈安最後還是沒動,抿緊唇,垂眸看那截綠色衣袖壓在他膝上,“其實你不用謝我的。”
因為他是她摔杯子的罪魁禍首。
虞菀菀卻會錯意,以為他是在說“小事不足掛齒”,忍不住拍拍他腦袋。
他真的好乖啊。
過會兒,他們坐上妖管局的飛車。
“我也有事要去烏瓷古鎮,順路送你們吧。”白芷人很熱情。
飛車其實就是飛馬拉的車,速度略慢陣法,卻勝在平穩。
虞菀菀新奇打量窗外蒙蒙白雲,很像坐飛機,底下人和房屋都成螞蟻樣的黑點。
恐酒內另有玄機,她已經把“渡江春”上交給妖管局了。
倒突然想起件事。
薛祈安以前來過江春酒肆,知道“渡江春”是黑話。妖族販賣的事……跟他有關嗎?
小說裡寫後期他運用邪法囚禁妖族魂魄為己所用,卻沒提這邪法是從何處而來。
酒肆用普通酒罈囚禁妖族,就是邪術。她忍不住抬眸。
“怎麼了師姐?”
少年循她目光望來,眸色澄澈,白衣翩翩,乾淨得好似窗外遊雲駐留車內。
怎麼看都不像大反派啊。虞菀菀選擇直接問:“你沒碰什麼奇怪的東西吧?”
有片雲從窗外飄過。他手指勾了勾,有縷白霧有生命般“嗖”一下鑽入其中。
“師姐是指?”薛祈安微歪腦袋,眸中悄然帶點審視。
他很快彎彎眉眼,像猜到她何有此問:“沒有哦,以前是我父親帶我來的。”
白芷坐在他們對面,他們講話不便插嘴。這時聞言立刻點頭:
“是的是的,薛家一直也在查這事。多虧長期合作,妖管局才捷報頻頻。”
這樣啊。虞菀菀不再起疑,心裡卻仍有種說不清的怪異感。
少年從始至終含笑看她,唇邊弧度一點不變,就是姜雁回逼他笑的模樣。
虞菀菀看了會兒,確信這就是怪異感來由。
“薛祈安。”驀地喊他。
“嗯?”
突然。
極輕一聲拍響。
少女柔軟溫熱的雙手貼在他兩頰,用力往裡擠。
薛祈安給她弄懵了。
她胡攪蠻纏的嗓音熟悉響起:“你下次不要這樣笑,換一種笑法,我感覺會更加更加好看。”
誰要她感覺了?
耳朵又開始發燙,她碰上來時,癢也好,彆扭也好都不是他能控制的。
回過神,他難得生幾分火氣。
怎麼這麼喜歡靠近又動手?
等她終於揉完了,薛祈安臉和耳朵都紅透徹,相當火大說:
“師姐,伸手。”
“幹什麼?”
虞菀菀直覺有詐。可他頂著這張臉這神情……
可惡。
她薄弱的意志力。
虞菀菀伸手了。
下一瞬,強橫磅礴的氣息如勁雷般一頭扎進她的靈海。
那裡生長片小蒼蘭。
他的氣息似曠野山風般穿行於小蒼蘭之間的縫隙,再像蛇一樣纏繞縛緊。
虞菀菀身體一顫,腿忽地發軟,靈魂深處似乎都在戰慄。
“她、她怎麼了?”白芷看著少年毫不意外地接住她,
“沒事。”
薛祈安明顯不欲同她多說,連笑意都懶得掛。
靈氣互動是很難受的事,尤其雙方靈海強弱懸殊過大。他現在沒有靈氣,但……估計也大差不差,反正要讓她不舒服。
這就受不住了?他都還沒想她痛呢。薛祈安垂睫揪了揪少女柔順的髮梢。
真嬌氣。
/
虞菀菀睜開眼,發現自己躺在一張硬邦床榻上。床頂蛀蟲,床帷破洞,環境相當惡劣。
她試著坐直,四肢卻如有無形鎖鏈般牢牢箍緊,動彈不得。
門“吱呀”開啟。
一股混著血腥味的寒涼冷香湧入,隱約熟悉。
眼珠悄悄轉過去,然後瞳孔一縮,她看見了道最不該出現在這的身影。
薛祈安。
比上次見到的大兩三歲。
他面白如紙,跌跌撞撞走回房內,淌了一地血水。竹青衣袍染成血色,腰腹衣裳也破裂,露出道近乎腕寬的撕裂傷。
虞菀菀一下明白她又進入薛祈安的靈海里,是因為剛才他那樣湊巧……靈力互動?
這是他的過去。
虞菀菀笑意淡去,望著面前少年抿緊了唇。
“少主,今日任務完成了。您回去好好歇息。夫人正在等。”門外侍從輕慢說。
和她對視時,少年目光輕微一動,很快移開。
“知道了。”
他似不經意地擋住床榻,闔緊門,聲音這時已經又冷又清。
……他住這兒?
虞菀菀世界觀好像都崩塌了。
薛家是仙門百家之首,出了名的富庶。小說裡明明寫,薛家恨不得將一切好物都奉到薛祈安面前。
結果……
還有姜雁回上次。
幹嘛這樣糟蹋小漂亮啊,虞菀菀想揍人。
床榻忽地一陷。
“上次也是你。”少年坐到她身邊,圓溜清澈的藍眸溫柔望來。
上次?
思索間,窸窸窣窣聲響起,少年當她面毫不避諱褪去上身衣裳,應當是要處理傷口。
“你要我幫你嗎?”虞菀菀說這話時確實出於擔心,垂眸卻忍不住咽口水。
絕了,真絕了。
輪廓分明的八塊,連胸肌都有,坐直時腰腹微繃蓄滿磅礴野性的力量。甚至那道猙獰傷勢都變得危險和誘人。
漂亮是真漂亮啊,可他現在應該也就十來歲,還受傷,虞菀菀不至於禽獸成這樣。
但要是換現在的薛祈安……
鼻頭突然一熱。
“你流血了。為什麼?”
少年俯下身好奇打量她,自顧自說下去:“會流血就不是鬼,可你也沒有妖氣,薛夫人還感受不到你。真神奇。”
完全是把她當小白鼠的語氣。
薛夫人?虞菀菀陡然反應過來他的上次是指姜雁回打他那次。
“我只是有點上火。”虞菀菀心虛地不敢看他,提醒他,“你的傷,需要我幫忙嗎?我有藥的。”
“那個不要緊。”他很隨意說,微歪腦袋問她,“但你不坐起來嗎?”
是哦。
虞菀菀正要向他求助。
“啊,我忘了,”
他卻赧然一笑:“是我用陣法把你鎖住了,不然又會像上次那樣不見的。”
……?
哥們你不是清純小白花嗎?誰家清純小白花一上來就囚禁play啊?
虞菀菀呆若木雞,開始懷疑他是白切黑芝麻湯圓的可能性。
但這段時間,飯好吃的,菜他買的,被子他疊的,臉……超好看的。
嗯,他不是。
這裡面肯定有誤會,虞菀菀要同他解釋:“其實……”
突然發不出聲音了。她呆愣住,面前雪雕玉琢的小少年卻慢慢扯出個笑容。
“我猜你肯定會說這是個誤會,或者說點別的,然後讓我放開你。”
匕首慢條斯理捅入腰腹,鮮血噴湧。薛祈安如不會痛般,熟稔地剜出裡頭壞死的黑肉,和煦微笑。
“但抱歉啊,我不想聽,辛苦你先不說話了。”
血滴從少年面頰滑落,將那顆紅痣染得愈發妖冶。
門忽地被咚咚咚敲響。
“少主,夫人讓我來替您把脈。”
薛祈安眸中明顯閃過絲意外,他往床上看眼淡說:“不用了,你走吧。轉告夫人我沒事,現在過去,不用再派人來。”
他起身從衣櫃取了件乾淨的竹青色衣袍,也不止血就這麼穿上。對著她的背部同樣肌肉線條漂亮,卻佈滿疤痕。
虞菀菀莫名不太高興,胸口像堵了棉花。
他在薛家……是不是過得很糟糕啊?
薛祈安走回來,背部、腹部的衣裳果然被染紅,問她:“你想我放開你嗎?”
“想就眨兩下,不想就眨三下。”
虞菀菀眨了兩下,他立刻就笑,眉眼朗朗如皎月:“那你老實等我回來,我就帶你出去。”
那要等多久啊……
瞧清她的不滿,薛祈安想了想到底加一句:“我得去給人放心頭血作藥引,很快。”
虞菀菀驟然愣住。
放心頭血……作藥引?這不是邪術嗎?卻在小說裡一向正大光明的薛家出現。
她驀地想起重傷昏迷的薛明川,腦海裡有什麼飛閃而過。
鼻頭忽地被截柔軟衣袖拂過。
“但你不可以亂跑。”
少年捏著衣袖輕輕替她擦拭血跡,微彎眉眼,嗓音依舊柔如春日清風:
“否則我會懲罰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