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惑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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倆人離得極近,崇嫣甚至可以從那墨色雙瞳深處看見自己失了方寸的臉,她又瞧見霍凜彎唇,神色似有諷意,頓時心中生怒,大喝。

“拿一把彎刀來,將他的手砍斷!”

霍凜斂起了笑,定定地望著崇嫣。

有人小跑進茅堂,不一會兒一把噌亮的彎刀遞到他們眼前,有些女子怕見血,微微側身,撇開臉不看崇嫣和霍凜。

麗娘用力抽了彎刀,刀尖寒芒閃爍。

利刃在側,見霍凜仍無動於衷,崇嫣勸他:“林銘,你武力那般好,若失了一隻手未免太過可惜,放開我,以你之力,在這茫茫戈壁裡求生不難。”

少年鼻翼裡發出一聲輕諷,捉著崇嫣腕子的手彷彿銅澆鐵鑄般,面對高高抬起的彎刀紋絲不動。

他閉了眼,一副要殺要剮,悉聽尊便的模樣。

眼見刀刃真要落他臂上,崇嫣連忙叫停:“等等!”

麗娘費了老大勁移開彎刀,刀尖撞在霍凜臉側的土地,劃出一道猙獰的線。

麗娘不解地看著崇嫣。

“我、我突然想起,若斷他手,他說不定就能動了,於我們不利,且不能殺他,背上人命不說,萬一捅偏了,也不得了,”崇嫣結結巴巴地解釋,見霍凜睜了眼,一瞬不瞬地盯著自己,一股被對方吃定的感覺又席捲上來。

她心惱,咬牙斥道:“林銘,你咬死不放,是屬狗的嗎!”

被這樣斥罵,那雙好看的眼驟然顯出冰冷之色,捏著崇嫣腕子的手指逐漸收緊,緊到掌心割傷發痛,卻沒有再施加力氣,他指腹摩挲著崇嫣腕上肌膚,終究是松回了一開始的力道。

這一切崇嫣毫無所覺,眼見天色漸晚,她心中羞惱交織,不得不做出決定,讓麗娘等人幫忙將她跟霍凜一起抬上馬車。

這一局,是霍凜勝了。

-

這輛馬車是此前用於運商隊貨物的,前後打通,馬車廂內極為寬敞,車廂尾部鏤空,僅有一擋板確保貨物不會掉下去,現下為圖方便,原本兩馬車的人都擠在這一個車廂內,崇嫣和霍凜側躺著,順理成章被挪到了車廂尾部。

少年的背脊貼著擋板,女子們陸續上馬車,將崇嫣又往裡擠了擠。

她不得已緊挨著霍凜,隨著馬車在碎石上飛馳,她的臉一下下摩挲著霍凜胸前料子。

眼下這個姿勢,她需抬頭才能看到霍凜的臉,可她不想抬頭,也無心觀察少年神態,只覺車廂內無數熱辣的視線落在自己身上,她的背脊更是因此一片火辣。

馬車轆轆前行中,車廂裡響起孩童稚嫩的問話聲:“孃親,水兒姐姐跟哥哥像不像交頸相纏?”

然後這孩兒被她母親麗娘打了。

“讀些市井話本就胡亂說話,口無遮攔,日後如何說親,”麗娘斥道,讓她孩兒扭過頭去,轉而又安慰崇嫣。

“你放心,我們這麼多姐妹看著,他休想對你胡來。”

別了吧,你們都盯著我,怪叫人害怕的。

崇嫣臉上臊得慌,甕聲甕氣道:“麗娘,把簾子拉上吧。”

“這怎麼可以!”

“沒事。”

麗娘不允:“可是他若是對你不軌,下手殺你……”

“我亦有功夫在身,現下我強他弱,他知道殺不了我,不軌就更不可能了……”崇嫣頓了頓,將頭埋在霍凜胸前,聲音羞赧地低了幾分:“斷魂果的毒效是全身麻痺,他能活動一隻手已是竭力,那、那處也被麻痺著,再如何也不可能變形啊。”

麗娘:“……”

霍凜:“……”

他眉頭緊緊擰著,能夾死蚊蠅。

‘唰’一聲,簾子被猛地拉上,將他二人與其他人相隔開。

簾子一拉上,崇嫣與霍凜身處之處顯得更為逼仄,伴隨著血與汗,少年身上那股冷香好似被激了出來,縈繞在崇嫣鼻間。

她的發頂之上,霍凜喉結滾了滾。

他沒想到首次與女子共臥一處竟是這種局面,她時刻想著要將他甩下,而他提防著會被她甩下。

且她明明雲英未嫁,怎麼懂得這些床笫之事。

霍凜的手緊了緊,痛得崇嫣吸氣,抬頭瞪他。

他以眼神問她。

她竟懂了,只是白眼一翻,懶得搭理。

霍凜又捏了捏,從喉嚨深處費力擠出一字:“說。”

“誰規定女兒家不能懂這些,避火圖又不是新婚前夜才能看,”崇嫣顧及著虎狼之詞不要被簾子外臉皮薄的女子聽了去,只好湊近霍凜,壓低聲音:“你去書肆裡,一問便知。”

見霍凜面露疑惑,握著她腕子的力道竟鬆了鬆,崇嫣暗喜,彷彿找到了突破口,神色故作痞氣:“嘖,你就跟掌櫃的說,要些新貨,一準有。”

她又語帶驚詫地問:“你沒看過?”

霍凜嘴角一扯,連一個眼神示意都不給。

可他這副冷漠強撐的神態已經告訴了崇嫣答案,崇嫣心下納罕,想到匪幫裡的傳言,好奇道:“那你是如何跟富戶夫人……嗯?”

話一出口,崇嫣只覺得握著腕子的力道驟緊,少年胸口起伏,眼神凌厲,殺意十足。

他在半月泉中說的未與他人苟且的話,竟是真的!

崇嫣心生震撼,細思霍凜一路所為,又覺得完全合理,她不禁感慨,沒想到霍凜在匪窩裡玩命,周圍縈繞著皆是貪財好色之輩,豬肉沒吃過不說,居然連豬跑都沒見過,也真為難他在沙匪面前裝成那樣。

也怪不得她這一路每每招他,他都被動得很。

崇嫣頓時心生一計。

她低聲問:“我刺呢?”

霍凜:“?”

“峨嵋刺,你把我刺還我。”

霍凜冷哼一聲,不置可否。

那這就別怪她自己動手在他身上尋了。

她忍著麻意,艱難地抬起手臂,往霍凜身上摸索,施為的同時,也是真存了幾分想找到自己峨嵋刺的心思,那可是她第一次順利走鏢後,對擅做暗器的二當家的軟磨硬泡,才得來的一枚利器。

而且不要銀子。

鏢鴿已經沒了,這東西再丟,她這趟可就完全是賠本的買賣了。

霍凜只覺得背後升起薄薄的汗,可他偏生不能動彈,只能任由少女在他身上肆意尋物。

他喉頭滾了滾,臉色漸沉,眯眼審視崇嫣的神色,想看出她是否故意為之,到底是找刺,還是……

可每每要細思時,他的注意力總是會被她的手牽引。

只覺那手拂過他的蹀躞帶,又似被蜇了一下猛地縮回,半點都不肯往下去,可不巧的是,那枚峨嵋刺恰恰被他綁在小腿處。

逼仄的空間內充滿令人耳熱的衣料摩擦聲,二人的心跳像是合奏一般一下一下跳得猛烈。

從沾了那碗稀粥起,他就沒飲過水了,而那粥水還是以那樣的方式入口。

且戈壁乾燥,越過擋板吹進來的每一陣風都好似會吸水一般,讓人更熱,更燥。

他喉嚨乾澀,終是耐不住般捉了她手,啞聲擠出幾個字:“刺,在……”

就在這時,變故陡生!

霍凜看著崇嫣眸子裡閃過計謀得逞的笑意,下一瞬腰腹一痛,少女離他越來越遠,他竟是連同擋板一起被踹飛了出去。

馬車上,崇嫣忍著麻意倚著車壁,揚手對霍凜做了個再見的手勢,任由他隱沒於幢幢黑暗中。

少年躺在地上,死死盯著遠去馬車上的少女,雙眸深處寒芒閃爍,甚是駭人。

-

縱然沒拿回峨嵋刺,可終於甩脫了沙匪,崇嫣心中放鬆,靠著馬車壁沉沉睡去,夢裡霍凜目光幽怨,幾度來擾,擾得她比醒來時還累。

她是被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吵醒的,以為還是沙匪,當即心中一緊,卻因不便動彈,只警惕地向外看去。

一隊馬隊將她們圍了,馬上人各個身穿魚鱗甲,配軍中制式刀。

是霍家軍的一隊輕騎。

領頭的人見一車女子,跟同伴對視一眼,心中詫異,忙打馬上前問:“你們是何人,為何出現在戈壁?”

“回軍爺,我們是行商的女子,被沙匪擄來此的,沙匪全困在前面的茅堂裡。”見是霍家軍的,馬車內女子們面露喜色,麗娘年歲最大,且已為人婦,便由她回話。

霍家軍斥候多次在這戈壁巡視,自然知道前方有一處茅堂,心道果然有人闖入戈壁中,人數還不少,只是不知為何只在那細沙上留下一枚馬蹄印。

“軍爺。”一聲呼喚響起。

崇嫣撐著身子:“有一匪追著我們,就在後面,若他見我們跟各位軍爺碰上,恐會就此遁逃。”

這樣這些兵丁往前去就會發現霍凜,他雖會被捉住,可一定死不了了。

他雖也是沙匪,可她還是不希望他死。

那領頭的將領聞言,肅容上前:“出一半人跟我去追。”

他問崇嫣:“姑娘可說說那匪徒的特徵,我們定將其擒拿。”

崇嫣細細回憶著少年那張無可挑剔的俊容,儘可能細緻描述道:“劍眉星目,氣質灼人,容貌之盛,是我所見者之最。”

霍家軍:?

這是形容匪徒的?

“他長得,好像各位都欠他銀子。”

霍家軍:?

“對了!他戴有一抹額,靛青色,之上暗金遊走。”

霍家軍們神色更是古怪:這抹額的描述,怎麼越聽越像他們失蹤的世子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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