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吉爾走出“銀冠餐廳”時，最後一絲陽光已墜入西邊地平線，月光的緋紅代替了天邊的昏黃色。
梅麗莎和班森已經和克萊恩打了招呼提前離開，似乎是預定週末清晨前往聖賽琳娜教堂彌撒，而需要提前做準備。
臨走時，梅麗莎還對克萊恩做了個鬼臉，讓他臉上浮現一絲不自然。
阿茲克先生本來好像還想和克萊恩說些什麼，但見到莫雷蒂兄妹快步離去，低頭沉思片刻，想起還要趕回霍伊大學取一本重要的書籍，居然也攔下一輛僱傭馬車離開了。
只留下安吉爾與克萊恩面面相覷。
“我們……現在直接回去？”
大眼瞪小眼一陣後，克萊恩猶豫著說道。
“嗯，我們直接步行回去吧，反正也離得不遠。”
安吉爾看了看路邊，剛才阿茲克先生把附近最後一輛僱傭馬車給叫走了，而且兩人的住處就在水仙花街的另一端，距離並不遠。
沿著街邊一盞盞發出昏暗光芒的煤油燈，兩人並排走著。
“今天，謝謝你能過來。”
有節奏的皮鞋觸地聲中，克萊恩突然側過頭來說道。
“嗯？之前不是答應過你嘛，而且之前因為我週一下午有事，讓你推遲了喬遷宴的時間，再上一次，又因為我要去恩馬特港……”
安吉爾細數著自己“鴿”掉晚宴的次數。
“週一下午……那是因為……”
克萊恩反而有些手足無措，把視線扭開，支支吾吾地，聲音越來越小。
“對了，剛才我回包廂時，聽到伱和阿茲克先生在討論一些事。”
似乎為了掩蓋內心活動，克萊恩生硬地轉換了話題。
“是的，他說……”
安吉爾停頓了片刻，想到阿茲克提起“命運的不協調”時嚴肅的臉色，最終還是決定把包廂內兩人的對話告訴克萊恩。
“他也這麼跟你說了？”
克萊恩驚訝地反問，甚至停住了腳步，轉而面向安吉爾。
見對方點頭再次確認，他以一種回憶的口吻繼續說道：
“兩週前，我去霍伊大學找我的導師，昆汀教授借一本急需的書籍，遇到了阿茲克先生。他當時發現了我身上有一種‘命運的不協調’的感覺，但並沒有詳細說明。”
“直到這週一，我專程前去詢問他，才得到較為詳細的解答。”
克萊恩露出一絲苦笑。
“與其說是解答，不如說……他直言自己是一名非凡者，也看穿了我的身份。”
我怎麼一點也不驚訝呢？
想起剛才在銀冠餐廳內，古銅色面板的大學講師阿茲克·艾格斯直接指出自己是一名非凡者時那淡然的神態，安吉爾突然心生一絲惶恐，以及強烈的好奇。
“他說了自己是什麼途徑、什麼序列嗎？”
“沒有，他說他已經忘了。”
“忘了？可看那位先生的談吐和作風，不像是連自己身份都遺忘了的人呀？”
克萊恩搖了搖頭，重新開始緩步前行，安吉爾跟在他身後。
“他還記得自己的名字和基本的知識，但成年前的絕大部分記憶已經丟失，按他的說法，就像是在睡了一覺之後，就遺忘了過去，成了一個全新的人。”
這和我被那個不明身份的高序列非凡者影響，遺忘了一整天的記憶很相似啊……
安吉爾越聽越覺得阿茲克先生與自己的經歷有些類似之處，甚至在思考把他帶上“塔羅會”，利用愚者先生的力量恢復記憶的可能性。
“會不會是被其他的非凡者篡改或者隱藏了記憶呢？據我瞭解，‘觀眾’途徑就有這方面的能力。”
她提出自己在塔羅會上曾經問過的那個問題。
“‘觀眾’途徑？那恐怕需要很高的序列，才能對他造成影響。”
克萊恩像是想到了什麼好笑的事情，嘴角抽動著，幾次向上揚起，又被他抖動著面部肌肉強行壓下。
“我試著透過占卜進行了確認，阿茲克先生很可能自身就是某個途徑的高序列非凡者，能夠篡改他的記憶的人，恐怕整個王國都找不出幾個。”
“他曾拜託我，在值夜者這邊的資料尋找線索，他自己也已經隱約回憶起部分記憶，可惜沒能把它們拼成完整的線索。”
“他明明能看到我們命運的不協調，卻無法解決自己的問題……”
安吉爾也帶著惋惜的語氣感嘆道。
“對了，關於阿茲克先生說的命運的不協調，你是否找到了線索？”
想起今天與阿茲克對話的關鍵問題，她顧不上感慨他人的命運，連忙問克萊恩。
“目前唯一的線索是一棟暗紅色煙囪的建築，我猜測應該是影響我們命運的幕後之人藏身的地方。但廷根市太大，紅煙囪又太多，我只能僱傭了偵探進行尋找。也許這會耽誤太多時間，讓那個人，或者那些人提前覺察，提前轉移。”
安吉爾原本沒有抱太大希望，沒想到克萊恩已經開始著手調查了，這讓她對這位“占卜家”的行動力有了新的認識。
“我也會留意的，或許多找幾家偵探社會加快一點進度。”
她決定明天一早就去找私家偵探釋出委託，也許那家幫格林夫人定位丟失的戒指的偵探社就不錯，好像是叫……儒勒偵探社？
思索間，兩人已經回到了水仙花街靠近鐵十字街的另一端，水仙花街6號的門口。
似乎這時才驚覺兩人談論了太多關於阿茲克和“命運”的話題，克萊恩一臉悵然，但還是紳士地脫下禮帽，行了一禮，與安吉爾道別。
“明天見，安吉爾。”
“等一下。”
安吉爾叫住已經轉過身準備回家的克萊恩。
“這個給你，謝謝你上次送我的護身符。”
她從口袋中掏出一條金鍊，金鍊末端的基座上伸出細長的尖端，夾著一枚晶瑩剔透的紫水晶，水晶被精確地削成了上短下長的八面體，有拇指大小，在路邊的煤氣燈光下折射出迷幻的光芒。
“上次你受傷的時候，我看到那條黃水晶吊墜也損壞了，以後就用這條新的繼續為我們占卜吧。”
克萊恩棕色的雙眼由於驚訝而睜大了。
“謝謝……”
沉默良久，他才低聲道謝，接過了紫水晶吊墜，當著安吉爾的面解開左手的袖口，取下了那條帶著裂紋的黃水晶吊墜，將金鍊纏繞在原本的位置上。
“嗯，很合適。”
看著金色的鎖鏈取代了原本的銀鏈，安吉爾嘴角勾起一絲笑意。
“那就明天再見啦，占卜家。”
與仍站在原地的克萊恩道別，她走上門前的臺階，掏出鑰匙，準備開門。
“很快我就不是‘占卜家’了……”
她背後傳來克萊恩略帶一絲激動的聲音。
“……我準備下個月提交特別申請，我的貢獻差不多已經達到可以申請序列8魔藥的程度了，而且，我已經完全消化了‘占卜家’魔藥。”
“消化？你也掌握了‘扮演法’？”
安吉爾回頭看向低處的克萊恩，後者昂著頭，禮帽下的雙眼彷彿燃著火焰。
“是的，我會……會盡快趕上你的。”
說完這句話，克萊恩鄭重地整了整禮服上的皺褶，這才轉身離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