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剛才的狹窄房間、木製走廊，都是這艘船的一部分？
安吉爾環視四周，這艘長達近百米，比“幽藍復仇者”起碼大了兩三個級別的“靈界幽靈船”上此時空無一人，甲板上的纜繩、火炮胡亂擺放著，像是遭人廢棄的擱淺船隻一般。
從她的角度，只能看到被漆成純黑色的桅杆、甲板上層建築，以及沒有繪製任何標誌的黑色船帆，她猜測整艘船都是同樣的配色，懸浮在靈界，彷彿死神的座駕。
“這是一艘能在靈界航行的幽靈船？”
看向身旁靜靜站立的安妮，安吉爾開口詢問道。
“沒錯，它是一艘第四紀的特倫索斯特帝國建造的幽靈船，距離現在已經有兩千年的歷史了。”
兩千年……和“幽藍復仇者”一樣歷史悠久，也就只有幽靈船能做到這一點，普通船隻，哪怕只度過十分之一的時間，也早已腐朽、損壞了。
“由於現實中的船身已被摧毀，它目前只能存在於靈界之中，但想必你能感受到，這艘船仍舊‘活著’。”
輕輕撫摸著居中的那根主桅杆，安妮那金色的眼眸中閃動著莫名的情緒。
“船身被摧毀……你是指幾天前在島嶼旁擱淺的那艘船嗎？‘黃昏中將’摧毀的就是它？”
安吉爾立即回想起懸崖下的那些碎片。
“呵，‘黃昏中將’，現在拉上幾條破船，連高序列都不是，也能自稱將軍了嗎？”
先是不屑地銳評幾句，而後安妮才點頭回答道：
“沒錯，他們摧毀的正是這艘船位於現實的部分，但這種程度的攻擊並不會損壞幽靈船，如果需要，它會在數天內恢復如初。”
被攻擊後恢復，這和剛才我用“災禍”符咒攻擊安妮的情況很像……安吉爾思索著，目光在周圍的“幽靈船”上劃過，停留在安妮身上。
“所以，你其實是希望我用‘災禍’符咒，擊毀這艘幽靈船？”
“準確地說，是它在靈界中的本體，恰巧，那個什麼‘黃昏中將’摧毀了它現實的部分，只要再解決我們腳下的這艘，它就徹底‘死亡’了。”
這恐怕有點暴殄天物吧，這可是一艘有兩千多年曆史的幽靈船，而且比我看上的“幽藍復仇者”大得多！
安吉爾一時有些想說“不要的船可以讓給我”，但考慮到對方高序列非凡者的身份，最終還是忍住了，她從口袋中掏出最後一枚“災禍”，捏在指間，看向露出期盼之色的安妮。
“剛才使用過一次符咒後，我的靈性尚未恢復，需要等待一陣，不如你多跟我聊聊這艘幽靈船的歷史？”
她此刻心中無比期待阿茲克先生從天而降，把她給從靈界撈走，當然，要是順便能把這艘幽靈船帶走就更好了。
所以要儘量拖延時間！
身處靈界，安妮似乎非常有“安全感”，因此並沒有拒絕安吉爾顯然在拖延時間的請求。她邁動赤足，在粗糙的甲板上踱步著，來到船舷邊，看向下方彷彿無窮無盡的靈界霧氣。
安吉爾跟在她身後，幾次猶豫著是否把“災禍”按在這名背影看著有些像少女的“仲裁人”身上，再嘗試一次能否殺掉她，但並未付諸行動。
這種作死的事，幹一次就夠了，何況克萊恩大機率已經被“流放”到遠處，她不需要這樣吸引對方的注意力。
“它被建造於兩千年前的特倫索斯特帝國，那時，每個帝國艦隊的旗艦都是現在所稱的‘幽靈船’，有的火力驚人，半神都要避其鋒芒，有的能承受整支艦隊的攻擊而不被損毀，有的能在瞬間跨越整個戰場，出現在敵人的薄弱後方……”
收回望向外面的視線，安妮輕聲說道。
“作為能穿梭於靈界的‘幽靈船’，它被單獨編隊，攻擊對手的補給線，襲擾港口，為圖鐸-特倫索斯特聯合帝國立下了無數戰功。”
聯合帝國……圖鐸和特倫索斯特不是在不同時代的北大陸帝國嗎？它們同時存在，甚至還共同執政？
安吉爾揚了揚眉，記下這個詞，並沒有打斷對方的敘述。
“直到四皇之戰後，‘夜皇’隕落，帝國的四大貴族，奧古斯都、卡斯蒂亞、艾因霍恩和索倫瓜分了帝國的遺產，建立了第五紀的這些國家，而這艘幽靈船，也在他們之間數次改旗易幟，繼續作為戰艦而存在。
“最終，某次戰爭之後，幾乎被摧毀的它失去了船長和所有船員，流落到狂暴海的深處，直到外界結束了第四紀，進入第五紀，戰爭結束，和平降臨。”
要不是我最近在學習第四紀的歷史，還真跟不上這些內容……安吉爾有些吃力地聽著安妮的講述，努力記憶著其中的關鍵部分。
“從那時起它就擱淺在這裡，直到今天？”
雖然幽靈船會自我修復，不至於在海水之中腐爛，但一艘船在孤島上擱淺了上千年，還是有些超出安吉爾的想象。
“不，一百多年前，羅塞爾大帝發現了它。”
安妮搖了搖頭，腦後的黑髮撲騰著，讓她嚴肅的面孔變得有些可愛。
“重新回到文明世界的幽靈船成為了某個探險船隊的旗艦，在神秘莫測的狂暴海中探索出安全的航路，開啟了南大陸的殖民時代，甚至在那裡與其他國家進行了數次規模龐大的海戰，幾乎重現了它在第四紀的風采。
“直到……大帝晚年時，親自將它驅逐出因蒂斯的艦隊體系，命令空無一人的它回到大海深處，藏好自己，直到他‘歸來’前，不允許沉沒。
“於是，這艘古老的幽靈船獨自航行於狂暴海附近，躲避著愈發密佈的航道和越來越多的船隻，甚至直接躲進靈界，直到現在。”
說到這裡，安妮那雙金色的眼眸中湧出一絲哀傷，彷彿在為腳下這艘歷經數個王朝，最終孑然一身的幽靈船的命運而感懷。
“那麼，這艘幽靈船的名字，是什麼？”
安吉爾接過話頭，反問道，但她內心已經有了一個猜測。
“在不同的時代，它曾有多個名字，平衡者，帝國榮耀，黑色死神……”
一邊說著，一邊邁動那雙一塵不染的赤足，安妮回到甲板中央，雙手張開，如同自我介紹般提起裙襬對著安吉爾行了一禮。
“但在一百五十六年前，以羅塞爾·古斯塔夫陛下的名義，它被指派為因蒂斯帝國遠征軍遊擊艦隊旗艦，並命名為，安妮女王復仇號。”
果然……
看著漆黑如墨的船帆，以及下方黑髮飄揚的安妮，安吉爾確認了自己的猜測。
這位“仲裁人”，這個自稱安妮的年輕女性，這個身中“災禍”當場死去，卻瞬間復生的神秘人……
就是這艘“幽靈船”本身。
“所以，你就是這艘船？”
安吉爾小心翼翼地確認道。
自我介紹的興奮勁過去，淡黃長裙，赤裸雙足的安妮恢復了之前的沉靜，她點了點頭回答道：
“是的，我就是‘安妮女王復仇號’的意識本身，而非某個活著的非凡者，當然，在這艘位於靈界的幽靈船所處的位置附近，現實中的‘我’也能使用它的非凡能力，而這些，由‘仲裁人’的非凡特性提供，它被特殊的製作方式封存在船體內，成為幽靈船的力量來源。
“我的腦海中，同樣擁有這艘船被建造以來的所有記憶……我記得圖鐸-特倫索斯特聯合帝國那龐大無匹，幾乎遮蔽海面的無敵艦隊；記得四皇之戰時間海爆發的，第五紀絕對無法想象的大規模海戰；記得在蒼白之災中戰沉的所有幽靈船的舷號，以及它們死亡時的哀嘆和悲傷；記得千年之中在無數海盜之間徘徊，多次易手，被當做貨品交易和搶奪的齟齬……以及被羅塞爾大帝發現，重新命名，回到文明社會的喜悅。”
不知何時，安吉爾面前的少女已經眼眶微紅，金色雙眸中流出的一滴眼淚劃過她絕美的臉頰，尚未落在甲板上，就隱沒在虛空之中。
少女——或許這麼稱呼她有些不對，但在此時，這名年齡超過了兩千歲，擁有強大的非凡之力的女性在安吉爾眼中，就像一個對命運感到迷茫的少女。
“但現在，我只想結束這種永恆的生命，在羅塞爾的命令下，安妮女王復仇號無法自我終結，更不允許主動尋找危險的場合，謀求死亡。直到最近，我找到了一種繞過限制的方法……”
稍微穩定情緒，安妮繼續說道。
“你是指現在這樣？”安吉爾反問。
“是的，這也是我之前多次所說，請你盡全力攻擊我，攻擊這艘‘安妮女王復仇號’。”
背靠擁有兩千多年曆史，被漆成聯合帝國尊崇的黑色，依然光潔如新的巨大桅杆，這位透過具現出“安妮”身份，繞開曾身為她的船長的羅塞爾大帝的命令，向安吉爾尋求幫助的女孩伸出右手，白皙的手臂在靈界的輝光之中顯得有些淒涼。
“請你，殺死我，殺死這艘心已經留在過去，不想繼續航行的幽靈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