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家餛飩鋪子。
餓了許久的狄仁傑飽餐一頓後，突然有些擔憂道：“孔兄，那個劊子手會不會被我們連累？”
來俊臣和武嗣宗死不足惜，但他們都是天后寵臣，突然死去一定會引起巨大風波。
在狄仁傑眼中，孔兄有宸王殿下護著，自然不會有危險，但那個劊子手，甚至是今天為他打抱不平的老百姓，都有可能會受到波及。
“狄兄呀，別人都要砍你的頭了，你竟然還為他著想。”
李道玄搖頭感嘆，隨即又笑道：“放心，他們不會有事的，那二賊的黨羽很快就會被肅清。”
武則天是個聰明人，她自然知道該怎麼做。
狄仁傑瞳孔一顫，道：“宸王殿下……逼宮了？”
難道這一夜之間，就發生了此等大事？
李道玄擺擺手，笑道：“想什麼呢，她還在乖乖養傷。”
狄仁傑暗自鬆了一口氣，同時有些奇怪地看向李道玄，孔兄剛和宸王殿下相認，怎麼一副十分熟絡的樣子？
“沒發生什麼大事就好。”
他呢喃道。
李道玄微微一笑，確實沒發生什麼大事，也就是找出了失心案的兇手，打擊了一下天后的威望，以及弒了個君。
雖然李治沒有死，但他現在已經完全變成了另一個人，和死了沒什麼區別。
“對了孔兄，昨天你一直未歸，我就先去查了大慈恩寺，果然發現了問題！”
狄仁傑望了望四周，小聲道：“寺中有很多僧人都被玄奘聖僧打傷，但都避開了要害，可見聖僧當時是清醒的，如殿下所言並未入魔。”
“另外我還從一個為聖僧灑掃禪院的和尚那裡得到了一個訊息。”
他眸光凝重，很顯然這個訊息非常重要。
“聖僧為了研究最後一本大乘真經，閉關十六年，期間誰都不見，但就在發瘋的前一晚，他突然見了一個人。”
“是誰？”
“梅花內衛大閣領，明崇儼！”
李道玄眼眸微眯，又是此人？
永珍神宮是他修建的，失心案也是他主導的，其最終目的，似乎就是為了實現番蟒吞天龍的謀劃，讓吐蕃吞併大唐。
如果李道玄沒有出關，那麼事情會發展到什麼程度？
《人書》中的畫皮削骨之術，可以讓張宗昌變成他的樣子，然後暗中對長樂下毒，蟄龍自然不會罷休，梅花內衛和不良人之間必然會發生一場內戰。
成了旱魃的李治會幫助武則天取得勝利，但大唐內部會元氣大傷，李治受屍氣影響，會變得越發殘暴嗜殺。
到那時，一個元氣大傷，天子昏庸的大唐，拿什麼去抵擋氣運加身的吐蕃大軍？
縱橫之間蕩滅一國，不動聲色中引領天下大勢，能有如此手段者，真的會是吐蕃的細作嗎？
李道玄對此非常懷疑。
甚至於到現在，他都有些看不清這個明崇儼的行事了。
對方到底是用了什麼手段，才讓閉關十六年的玄奘出關相見，之後甚至差點入魔，還打傷了長樂。
明崇儼到底為什麼要這麼做？
此時此刻，不管是失心案也好，玄奘入魔之事也罷，所有的線索都指向了同一個人。
李道玄露出一絲冷笑，既然如此，事情就很好辦了。
找到明崇儼，挖出最後的真相。
另外對於那所謂的天、地、人三書，李道玄也有些好奇。
根據歷史記載，明崇儼原本只是一個會些醫術的道士，最後還被人刺殺，死得不明不白，十分憋屈。
但在這個世界，天降神雷，劈開巨石，現出三本奇書，才讓明崇儼發生了脫胎換骨的巨大變化。
有趣……
“孔兄，我覺得那明崇儼圖謀不小，咱們先將此事稟報給宸王殿下吧！”
狄仁傑建議道。
明崇儼是梅花內衛大閣領，位高權重，頗得天后青睞，如果要查他，就必須要藉助宸王之力。
李道玄卻搖頭笑道：“此事不急，咱們有另一件更加緊急的事情要去做。”
“何事？”
李道玄吃下最後一顆餛飩，然後從懷中隨意掏出一樣東西扔給狄仁傑。
狄仁傑定睛一看，心中一震，竟然是聖旨！
“吐蕃大軍再襲，因天降隕石，我軍潰敗，松州即將失守，薛仁貴老將軍下落不明，皇帝命伱擔任松州刺史，急赴就任，統帥軍民，堅守城防。”
狄仁傑豁然一驚，松州乃是遏制吐蕃進攻的咽喉要道，一旦失守，敵人就可一馬平川，窺視江南六州之地！
到那時，必然又是一片血雨腥風！
“孔兄呀，此等大事，你怎麼現在才說，松州據此數千裡，就算咱們騎著之前的龍馬，至少也得三五天，快，快走！”
狄仁傑頓時吃不下那美味的餛飩了，拉著李道玄就要趕去松州赴任。
“別急，你把眼睛閉上，等會兒可能有點暈，當心別吐出來。”
就在狄仁傑不知所以時，虛空突然盪漾起漣漪，眼前天旋地轉，周圍的一切都在漸漸遠去，變得漆黑而混亂。
那種感覺，就好像突然掉進了一個無底洞中，沒有了光和聲音，彷彿被放逐到了另一個荒蕪的世界。
不知過了多久，那漆黑之色才漸漸褪去，陽光再次出現，狄仁傑的耳畔再次響起了聲音。
“聽說要打仗了，咱們快跑吧！”
“跑什麼，有薛將軍在，一定能贏！”
“可我聽說，薛將軍好像失蹤了……”
“據說番兵有天神相助，前幾天甚至有隕石砸下，那動靜，整個松州都在震！”
狄仁傑在路邊乾嘔幾下，頭暈的狀況慢慢好轉。
恍恍惚惚中，他抬起頭，才發現自己並不是在長安，而是在一處城池下，上面三個大字蒼勁有力。
松州城！
八千里路雲和月，盡在天涯咫尺間。
……
松州軍營中，一片人心惶惶。
任誰在戰場上遭遇了隕石洗地，恐怕都會徹夜難安，覺得大唐已被神明拋棄。
更主要的是，被他們視為中流砥柱的薛老將軍至今沒有回營。
蘇定方去世後，薛仁貴便是大唐最為閃耀的將星，沒有大非川之敗的恥辱，他的一生都在為大唐征戰，立下赫赫戰功。
蕩滅西突厥，神勇徵遼東，三箭定天山，威震高句麗……
從白袍英武的小將，到一品驃騎大將軍，定國公，他已經走到了武將的巔峰，一生堪稱完美，死後能入武廟。
但在聽說吐蕃名將欽陵屢次率領大軍騷擾大唐邊境後，已經七十多歲的薛仁貴再次請命，重回戰場，數次打退了欽陵大軍，如門神一般護衛在大唐邊境。
但使龍城飛將在，不教胡馬度陰山。
可惜隨著那顆隕石降下，薛仁貴就失蹤了，至今下落不明。
就在將士們憂心忡忡時，城牆上計程車兵突然大聲喊起，無比興奮。
“快開城門，薛將軍回來了！”
此言一出，將士們頓時精神大振，歡呼不已。
在他們心中，薛仁貴便是大唐的戰神，只要有薛將軍在，哪怕一時受挫，他們也堅信勝利終將屬於大唐。
薛仁貴也沒有讓他們失望。
他身邊只剩下了三騎，白髮狂舞，烈士暮年，卻依舊英武豪邁，壯心不已，甚至於手中還提著一顆血淋淋的頭顱。
那是欽陵手下的猛將，擅使一口重達六十八斤的九環大刀，在戰場上無比驍勇，殺人無數，欽陵派他追擊唐軍殘部，卻不想被已經七十八歲的老將薛仁貴給摘了腦袋。
當薛仁貴舉起吐蕃大將的頭顱時，三軍山呼，原本低靡計程車氣瞬間被點燃，直衝長空。
薛仁貴屹立於城牆之上，虎目中彷彿燃燒著熊熊烈焰，那是不屈的意志和將魂，縱然垂垂老矣，卻依舊能斬下來犯之敵！
“松州，是大唐南部的屏障，若是失去，敵人的刀鋒就會對準我們的朋友、妻子、兒女、父母！”
他的聲音響起，雖然年邁，卻氣勢沖霄，彷彿鐵蹄踏碎冰河，令人熱血激盪。
“所以，隕石也好，番兵也罷，我們都不能再退了。”
“老夫薛仁貴，今年七十八歲，出征之前，孫兒拉著我的手不願鬆開，妻子找人給我算了一卦，說此去不祥，或一去不回。”
說到此，薛仁貴突然大笑一聲，道：“我說，那可真是再好不過的卦象，因為對於一個將軍而言，還有什麼是比戰死沙場更好的歸宿嗎？”
男兒欲報國恩重，死到沙場是善終！
“還有人勸我退兵，說北境有長城，南域卻無天險，不如退到長江以北，據險以守。”
薛仁貴再次大笑一聲，只是這次的笑聲中卻殺氣騰騰。
“說這話的人已經被我給宰了！”
薛仁貴猛地舉起手中的頭顱，眸光烈烈，白髮狂舞，豪邁的聲音迴盪在天地之間。
“誰說此處無天險，敵若至，便用他們的鮮血和屍體，鑄成我南域的天險，我大唐的將士，就是松州百姓的長城！”
他拔出佩劍，怒目圓睜，若龍吟虎嘯，聲震雲霄。
“殺！！！”
將士們皆面紅耳赤，振臂高呼，心中熱血沸騰，恨不得立刻就和番兵刀槍相見，血肉相搏。
三軍大呼，士氣如虹。
軍營的大門處，狄仁傑望著這一幕，心中欽佩不已，忍不住感慨道：“真乃虎將也，松州有薛將軍在，無憂矣！”
在他身邊，李道玄卻搖了搖頭，輕輕嘆了一聲。
“可惜他挺不過去了。”
狄仁傑一愣，正要發問，就看到城牆上的薛仁貴突然虎目一瞪，似是看到了什麼十分恐怖的事情，但他眼中並無懼色，只有濃濃的不甘。
薛仁貴仰天怒吼，似如虎嘯，一頭白髮飛舞如瀑，彷彿在與天相爭。
本就不多的生機從他蒼老的身軀中流逝，當最後一絲生機徹底散去，薛仁貴手中的長劍無力落下，整個人也從城牆上摔下。
“將軍！！！”
士兵們驚慌不已，望著那道墜落的身影，眼中露出一絲絕望。
……
松州城三百里外，吐蕃軍營。
帥帳之中，正值壯年的吐蕃軍神欽陵正在燭火下看兵書。
他的父親便是吐蕃著名的宰相祿東贊，在父親的薰陶下，他自幼就喜歡讀書，尤其愛鑽研兵書。
漢人的兵法就像一個巨大的寶庫，讓他深深沉醉其中。
燭火下，他俊朗的面容稜角分明，略有些鬍鬚，卻更顯硬朗之氣，有種從鐵與火中殺出的陽剛氣質，無愧於身經百戰的吐蕃名將。
“將軍，薛仁貴兵敗，你為何不趁勢一鼓作氣拿下松州？”
一道聲音突然響起，帥帳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個道人身影，他身穿一襲八卦道袍，手持羽扇，頭戴星冠，面容儒雅，風度翩翩，就好像戲文裡的諸葛亮。
欽陵對此人的出現似是並不奇怪，淡淡道：“明道長有所不知，薛仁貴不愧是當世名將，竟將我派去追殺的猛將梟首，搶先一步回到了松州城中。”
“有此人在，松州軍民一心，士氣如虹，又據城以守，我雖兵力佔優，卻不宜冒進。”
談及薛仁貴時，欽陵眼中露出一絲神采，十分複雜。
這些年他和薛仁貴多有交手，未曾佔到什麼便宜，當真是棋逢對手，將遇良才。
這次大捷，實際上非戰之罪，而是這位明崇儼道長佈下大陣吞了大唐氣運，天降隕石，這才勝了薛仁貴。
老實說，這種勝之不武的手段，欽陵其實有些厭惡，他更想和薛仁貴真刀真槍的過招，在戰場上一決高下。
但他同時也清楚，吐蕃國力有限，難以支撐長時間的對外征戰，而大唐則是一頭巨龍，地大物博，國力昌盛，耗得起。
因此他不得不放下了自己的驕傲。
明崇儼搖動羽扇，微微一笑，道：“將軍放心，薛仁貴活不過今晚了。”
欽陵皺眉道：“為何？”
“將軍有所不知，那薛仁貴本應在九年前就壽至大限，魂歸地府，只是他曾追隨過李道玄，吃過靈丹妙藥，這才延長了壽數。”
頓了頓，明崇儼笑道：“但這筆帳卻還清清楚楚地記在地府的生死簿中，如今閻王要清算這筆賬，他的陽壽自然也就到頭了。”
欽陵有些疑惑道：“我聽說，當今的幽冥府君，陰曹鬼帝乃是李道玄的結髮妻子，閻王也要受她管轄，而薛仁貴又和李道玄有交情，豈會管這種事？”
明崇儼搖頭笑笑，道：“將軍有所不知，那鬼帝陳紫玉只知閉關修行，極少管事，地府之中，三界伏魔大元帥關羽又太孤傲，殺伐極重，閻王也難當呀。”
欽陵目光一閃，道：“閻王有何想法？”
閻王做了這件事，必然會得罪鬼帝，他一定別有所求。
“將軍，我有地書一冊，可通鬼神，閻王與我為友，願託我轉告將軍，待事成之後，請吐蕃贊普冊封其為護國天神，廣播香火。”
欽陵默然片刻，而後開口道：“薛仁貴……真的死了？”
“必死無疑！”
明崇儼搖著羽扇，胸有成竹道：“此刻想必他已經被打入地獄，正在承受酷刑，就算是大羅神仙下凡，呵呵，也救不了他！”
……
PS（今天是我和女友的戀愛六週年紀念日，晚上要去約會，就只有一更了~）
感謝煙遠路迢迢的五百打賞，比心！
(本章完)